那是一道锈迹斑斑,仿佛被灰尘与铁锈封锁了多年,从不曾打开过的房门。
可在这个雨声淅沥的夜晚,桑枝却走进了那道门内,站在光影晦暗的客厅里。
空气里是灰尘的味道,还有一种潮湿的霉味若有似无。
这房间里没有一盏灯影,只有玻璃窗外从窄巷里路灯橙黄的光芒铺开浅淡一层,染着窗棂,落入屋子里。
在楼道里少年那一声可怜稚嫩的“姐姐”就如同无形的火焰燎过她的耳尖,令她到现在都还久久无法回神。
浑身的毛发都已经湿透的狸花猫趴在地板上,一双圆圆的眼睛如同两颗坠在无边夜色里的星子一样,散着清莹的光。
少年躺在沙发上,似乎是难以忍受自己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口的疼痛,稍稍凝固的血液已经将他的衣料与伤口凝结在了一起。
他脸色苍白,望着就坐在他面前的地板上,浑身都在滴着水珠的桑枝,眼眶渐红,“姐姐,我会死吗?”
他看着她时,是那样一副惊惶无助的模样。
就好像刚刚在底下的窄巷里,那个奋力推开她,咬牙说着“不要碰我”的人,并不是他似的。
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个心智单纯的孩童。
桑枝又听他唤了一声“姐姐”,她的神情变得有些怪异,再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刚刚自己听到的这一声轻唤也是幻觉。
但在此刻,她却没有办法回避眼前这个少年望向她的目光。
“不会。”
桑枝艰难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很干。
她把自己刚刚折返回家里去取来的医药箱打开,想帮他的伤口做处理。
“怕,怕疼……”
他在沙发上蜷缩起来,警惕地望着她向他伸过来的手,那张漂亮的面容上是毫不掩饰的恐惧与惊慌。
“……”
他……脑子是不是坏了?
桑枝嘴唇抖了抖,要不是自己膝盖上的伤口还在疼,她简直都要怀疑自己是在做着最为一场荒唐离奇的梦。
还有什么比“恶鬼忽然变成小可怜”这样的梦更荒诞呢?
桑枝从没哄过小孩儿,但给他上药,她几乎用尽了自己所有哄人的招数,还得轻言细语,决不能大声说话,否则他就得掉金豆子。
他腰腹上血肉外翻的伤口已经跟衣料粘连在了一起,桑枝给他清理伤口也花了好大一番功夫,生怕动作太大,牵扯着他的伤口再一次出血。
好不容易上好了药,替他包扎的时候,她的目光停在他清瘦柔韧的腰腹,差点回不过神。
她原本拿了一件干净的衣服过来,但也没顾上自己换,给他上了药之后,就披在了他的身上。
桑枝抹了一把脑门儿上的汗,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的时候,抬眼才注意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红了眼圈儿,眼皮微垂着,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
她的衣服有点小,遮不住他的上身,在这样昏暗的光影里,她仍可看清他露在衣服外头的狭长锁骨,线条流畅漂亮的肩颈,以及微翻的衣摆下,露出的一截白皙劲瘦的腰身。
乌黑柔软的短发仍然湿润,却遮不住他泛红的眼。
桑枝的呼吸滞了滞。
眼睛眨了又眨,有一瞬间她脑补出了什么不太好的画面。
晃了晃脑袋,她脸颊微红,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但她看着他这副模样,脑海里又回荡起他的那一声“姐姐”。
……这实在太诡异了。
桑枝替狸花猫擦了擦湿漉漉的毛发,她犹豫了好一会儿,又望向躺在沙发上看起来像是快要睡着的少年,小心翼翼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强撑着睁起眼睛,乖乖地回答:“容徽。”
“容……徽?”
桑枝对这一个“徽”字很敏感,她下意识地就去看了一眼自己右手的手心。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她手心里的“徽”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仅剩下一半的痕迹仍在闪烁着淡金色的光。
容徽也发现了自己手心里的痕迹,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似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那是桑枝从未在他眼里见过的光彩。
“姐姐,这是什么?”
他把自己的手掌伸到她的眼前,“为什么会发光啊?”
也是这一刻,桑枝在他的掌心分明看见一个“容”字,还有她手心里那个“徽”字的上半部分,繁复的纹样在字迹的轮廓边缘蔓延闪光。
桑枝对上那双纯净的眸。
他不记得他和她掌心符纹的由来,也忘记了他那天曾那样恶狠狠地警告她。
周遭一片静悄悄的,唯有窗外的雨声不断,拍打着玻璃,一声声一阵阵。
桑枝隔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看向那个正在打量自己手心的少年。
“容徽。”
她终于知道,他的名字原来就是深刻在她手心的痕迹。
在他闻声望向她的时候,桑枝问,“为什么要叫我‘姐姐’?”
他却皱了皱眉,小声说:“你就是姐姐啊。”
她是他养父母的女儿,他九岁来到这里时,认识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