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与仙有所不同,像照青这样的仙山女君也还是免不了依靠食物来摄取能量,但当容徽死而复生,在不知不觉之间重塑神格后,他就已经彻底辟谷,从此山川灵气,万物生机,都可以成为他获取能量的本源,哪怕只是静坐,也同样还是会有灵气源源不断地被输送而来。
他从此也再不会感觉到丝毫的饥饿感,当然也就不用再忍受那种肠胃绞痛的煎熬。
趁着桑天好还在楼下的车库那边洗车,桑枝带着容徽赶紧下楼,出了小区之后,她才给她爸爸打了一个电话,说她中午和同学在外面吃饭。
桑天好也没说什么,毕竟开学后桑枝就要高三了,这对于她来说,就是高中生涯的最后一个暑假了。
他也乐得自在,干脆跟几个朋友骑车去玩儿了。
盛夏的阳光炙烤着人行道上的每一块地砖,强烈的光线照在高楼大厦间,被各色的玻璃折射出更加刺眼的光芒。
桑枝坐在广场的喷泉边,转头去看喷泉里那些在清澈水波间仍旧泛着光泽的硬币,她咬着一颗草莓味的水果糖,眼睛被阳光刺得几乎快要睁不开。
“容徽,你说,你们神仙到底都住在哪儿啊?”桑枝用手挡了挡迎面照来的强烈光线,“总不会真的都住在天上吧?”
科技发展到现在这个阶段,天空对于人类来说都已经不再神秘,而宇宙也终于不再是那么遥远的命题。
或许很多人都以为,科技与神鬼之类的传说原本就应该是对立的,到了现在这个时代,很少有人会真的相信,曾经的那些传说里,有些也是真实存在着的。
桑枝以前也不相信,直到她遇见容徽。
从那天起,她就开始相信,她眼中原本看见的这个世界,到底只是浩瀚之海间的微末毫厘,这世上藏着太多神秘到不可窥探的事情,还未曾被人类发掘。
“不知道。”
容徽正攥着她的手腕,垂眸在看她的手指,听见她这句话时,他也仅仅只是停顿了一下,而后便淡淡地答了一句。
似乎他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我……”桑枝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听见一声声手机的拍照声音响起,她转头就看
见有几个年轻的女孩儿撑着遮阳伞,正站在不远处的地方,她们手里的手机正对准了她和容徽。
或许,他们想拍的,也不过只是桑枝旁边的容徽。
但因为他们坐得太近,有一个女生还在找着角度,直到让自己的手机镜头里只有容徽一个人的身影才好。
但见桑枝朝她们看过去,她们面面相觑,似乎是迟疑了一下,还是默默地放下了手机。
桑枝转头,正望见容徽的侧脸。
嗯,这样的盛世美颜,一看就是要上绿江热搜的样子。
“容徽我饿了,你能陪我去吃饭吗?”
桑枝早餐吃得心不在焉,也没吃多少,这会儿才十一点多,她就已经饿了。
“嗯。”
容徽站起来,朝她伸出手。
旁边有多少人在往这边看,桑枝也大概感觉得到,她还有点踌躇。
容徽见她没有动静,他双眉微拢,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牵起她的手,“走吧。”
进了商场附近的一家川菜馆,桑枝拿着菜单点了几个菜,又给容徽要了一杯冰水,在服务员离开的时候,她撑着下巴望着坐在她对面的容徽。
这会儿容徽正低头在看手机,桑枝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些什么,就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呀?”
容徽抬眼瞥她,收起手机,“没什么。”
只是他的目光落在她纤细柔白的手腕片刻,那双眼瞳里的光影微动,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这家川菜馆的菜味道很正宗,桑枝每次和桑天好来这里吃,都会被辣得脑门儿浸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但是辣椒这个东西,就真的很奇怪,越吃越上瘾。
容徽却并不理解,他看着桑枝吃得脑门儿冒汗,连眼皮都泛着浅淡的红,眼眶里都有了一层极淡的水雾,就像是快要哭了似的。
店里人渐渐多了起来,偶尔有年轻的女孩子瞥见他们这桌,就会忍不住将目光停在容徽的身上,若有似无地打量许久。
少年气质疏冷,一张面庞生得漂亮耀眼,却一直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出来的这一路上,遇上的大着胆子,来要微信的女孩儿并不多。
更何况,他还总是不忘去牵身旁那个女孩儿的手。
当容徽伸手抽了纸巾,替她擦拭脑门儿上
的小汗珠时,桑枝也仰着脸,吸了吸鼻子,乖乖地任他擦,嘴里还念叨,“你快点,我要喝水,好辣哦……”
等容徽一松手,她就捧起旁边的杯子喝饮料。
而他端起手边的那杯冰水,圆圆的冰球在里面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那是这个炎热的夏天里,对于桑枝来说,最动听的声音。
她抬眼时,正见他修长白皙的指节曲起,凝了细密水珠的杯壁被他的手掌包裹着,桑枝偷偷看着他将杯子凑近唇边,喝了一口。
桑枝觉得,好像这整个夏天的炽热温度都同他没有丝毫关系,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儿,整个人就像是他杯子里的冰块似的,始终清冷凉沁。
离开川菜馆,桑枝赶紧跑到前面的奶茶店里要了一个冰淇淋甜筒。
等桑枝拿着甜筒回来,她抓着容徽的手臂说,“我的嘴巴肯定被辣肿了……”
听见她的这句话,容徽下意识地去看她的嘴唇。
她的嘴唇相比于平日里,像是浸润了更深的绯红颜色,令他有一瞬想起来自己恢复记忆的那天,去过的那片纯白之境里,生长在镜水河畔的逢生花的秾丽颜色。
午后外面越发炎热,桑枝和容徽在商场里逛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而在路边停靠许久的一辆黑色宝马里,有人盯着他们两个人渐渐走远的背影很久,半晌她勾了勾殷红的唇,“我原以为他的心早该冷了,”
她轻轻的笑声在这个近乎密闭的空间里,显得尤其清晰,“原来还会爱人啊……”
可惜,那看起来,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儿。
半晌,她眼底的笑意渐渐冷却,收回目光的瞬间,她开口,“暮云,走吧。”
“是,夫人。”坐在驾驶座上的年轻男人当即颔首应声。
站在家门口,桑枝回头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容徽,她的声音放得很低,“你一定要隐身哦……等会儿进去一定要小声一点。”
容徽扯了一下唇角,没有言语。
桑枝拿出钥匙开了门,刚走进玄关,她就愣在那儿了。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回家最先看到的,居然是这样一幅场景。
她爸爸桑天好正窝在沙发里,电视里正播放着一场球赛的回放,里头偶尔传来解说员
的三言两语,而那只胖狸花猫就趴在他的肚子上,圆圆的眼睛正盯着电视。
“回来了?”
桑天好听见开门声,他一眼望过去,就只看见桑枝呆愣愣地站在玄关。
对于她身后的容徽,他毫无察觉。
“嗯……”桑枝应了一声,换了鞋子走过去。
“我说最近我怎么总觉得家里好像有哪儿不对劲,原来是这只小胖猫跑咱家来了,”
桑天好说着就摸了一下趴在他肚子上的那只猫,“你猜我在哪儿找到的它?”
桑枝看了一眼妙妙,正见它也在用那双圆圆的眼睛望着她,她半晌出声,“哪儿?”
“就在你隔壁的那间客房啊,这胖猫还钻在被子里,被我给拎了出来……”桑天好还把这只胖狸花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眼,“你说说它在外头都是吃的啥,怎么长得还挺胖的。”
桑枝听见他进了那间房,她一瞬绷紧神经,却又听见她爸爸开始念叨,“为了给它洗个澡,我也真的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桑枝惊了,“爸爸你还给它洗澡了?”
“对啊。”
桑天好点了点头,又挠了挠妙妙的下巴,听见它的呼噜声,他笑得跟个憨憨似的,“桑枝,你不是挺喜欢猫吗?咱把它养了吧!”
桑天好以前就想养小动物,但因为赵簌清不愿意,他也就一直没养。
后来离了婚,他也渐渐地把这事儿给忘了,也是这会儿看见了这只猫,他才又动了心思。
桑枝在听见他的这些话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了摆在落地窗那边的一只皮卡丘猫窝,旁边的墙角还放着几袋猫砂猫粮,连猫砂盆都已经准备好了。
“……”
她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她老爸做事,还有这么雷厉风行的时候?
“明天,我就带它去打个针,再约个时间,给它做个绝育手术。”桑天好摸着下巴,兀自说道。
一听见“绝育”两个字,桑枝就呆了。
原本安安稳稳趴在桑天好怀里的妙妙也忽然炸了毛,踩着他的肚皮就跑到了桑枝那边去,往她身后躲,它原本是想往容徽身上跳的,却见他瞥它一眼,它就没敢。
“喵……”妙妙开始扒拉桑枝的裤腿。
“爸爸……我看绝育就不用了,”
桑枝觉
得自己的眉心都在跳,“我们妙妙是一只很保守的猫,它不会乱来的。”
“妙妙?”
桑天好疑惑地望着她。
桑枝连忙说,“我刚给它取的名字!”
“哦……”
桑天好点了点头,“那它光保守也没用啊,一到春天,外头那些小母猫们,能放过它?”
桑枝明显感觉到妙妙的爪子都抖了一下。
妙妙现在灵识已开,它早已和普通的猫有所不同,自然不会有发/情期,桑枝就没见妙妙在早春时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没听过它一声声地叫个不停。
如果现在给它绝育了,那要是它以后万一哪天修成人形了……桑枝不敢再想。
绝育的事情被桑枝暂时按了下来,在她看着容徽身化流光,无声落入她隔壁的那间房里时,她刚松了一口气,转身就听见桑天好又问她,“你什么时候喜欢下棋了?”
“啊?”桑枝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你隔壁房间里放着的棋盘,不是你买的?”桑天好皱眉。
“是是是!”
桑枝点头如捣蒜,“是我买的!”
桑天好喝了一口可乐,“你买来下五子棋的?”
“不然还是下围棋吗?”桑枝抬起下巴。
“……下个五子棋还买那么好的一副棋盘,我刚把你的钱都交给你自己管,你就肆无忌惮了?”桑天好曲起指节,敲了敲她的脑门儿。
好不容易逃离她爸爸桑天好的追问,桑枝赶紧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桑天好在客厅里逮着妙妙玩儿,跟它说话的时候,桑枝又悄悄打开门,先是看了一眼客厅里的情况,然后她就轻手轻脚地钻进了隔壁房间,还把门给反锁了。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身时,就看见容徽正坐在那边的单人沙发上,单手撑着下巴,正偏着头在看她。
桑枝赶紧跑过去,“吓死我了,我爸爸刚刚问了我好多话……”
她说话的声音还是小小的。
容徽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并不说话。
桑枝并没有在这儿多待,她还惦念着有作业要写,更何况桑天好还在客厅里,她在这儿根本都不敢大声说话,没一会儿她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晚上洗漱完,桑枝趴在书桌前写了一会儿练习册,忽然觉得肚子
开始有些疼。
一开始她还没太在意,后来却越来越疼。
她丢了笔,干脆去床上躺着,可翻来覆去好一会儿,那种疼痛却有愈演愈烈之势。
大约是因为今天她吃了几个甜筒,又吃了很辣的东西,所以例假不但提前来了,还痛得她几乎难以忍受。
桑枝勉强给她爸爸打了电话,桑天好听到桑枝虚弱的声音,瞬间就从书房里的椅子上弹起来,连游戏也没管,直接就往桑枝的房间跑。
他一进去,就看见自己的宝贝女儿躺在床上,脸色都有些发白。
“桑枝,很疼吗?”
桑天好走过去,一时间有点手忙脚乱,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连忙给赵簌清打了个电话,又按着赵簌清的嘱咐,赶紧去了药店给她买止疼的药。
容徽听到了动静,在桑天好急匆匆出门时,他就已经出现在了桑枝的房间里。
他从没见过她这样一副模样,面色苍白如纸,在薄被里缩成一团,额头都有了细密的冷汗。
“你怎么了?”
容徽也有些无措,他站在她的床前,俯身用手背去贴着她的额头,感受她的温度。
“肚子疼……”
桑枝疼得都没多少力气说话,她眼睛里都憋出泪花了。
“我带你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