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的光幕如血液晕开的浅淡颜色,
照着女孩儿的睡颜,连她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颜霜看着她抱着手机熟睡的模样,不由嗤笑了一声。
看来这个小姑娘,是真的很喜欢徽儿啊。
暗红色的流光落入那扇窗内,沉沉睡着的女孩儿骤然间坠入了更加光怪陆离的梦境。
“容徽?”
在与她之间隔着一道看似无法逾越的河水另一端,桑枝朦胧中,看见了那个人的脸。
他看起来又有些不太一样。
玄色的衣袍穿在身上,松松散散的,露出半边狭长的锁骨,桑枝印象里的他的柔软短发,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披散的乌浓长发。
他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那双眼瞳里隐隐有些暗红的颜色。
眉心一点朱砂,令起漂亮的五官陡然多添几分妖冶。
可他的目光又是冷的,仿佛终年不化的寒冰一般,阴郁寒凉,甚至要比她曾经在那个深巷里见过的他,还要冰冷。
“容徽!”桑枝朝他招手。
却见下一秒,他抬手挥袖间,一把覆了霜雪冰晶的长剑便已在瞬间朝她袭来。
桑枝瞪大双眼,她脚下却好似生了根一般,根本挪不动一步。
利剑刺穿了她的胸口,鲜血晕染开来,染红一片,那种深刻钻心的疼,让桑枝在此刻几乎就要毫不怀疑此刻自己所面临的这一切的真实性。
她眼见他飞身前来,微凉的衣摆拂过她的脸颊,她恍惚间,见他忽然俯身,伸手掐住她的脖颈。
那力道之大,令她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仿佛胸腔里所有的空气都被耗尽,桑枝的意识渐渐朦胧之时,半睁着眼睛,却忽然见她眼前的容徽的身形忽然破碎成了一道模糊的影。
桑枝剧烈地咳嗽着,却发现自己胸口的那把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而她身上也不见丝毫的伤口,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不过只是她的幻觉。
也是此刻,桑枝忽然看见一个身穿素色旗袍的女人从不远处的烟云里一步步地走了过来。
她踩着一双裸色的高跟鞋,旗袍穿在她的身上,将她的所有婀娜曲线都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虽然穿得素淡,但那张面庞却是欺霜赛雪,侬丽娇艳,几乎令人移不开眼。
但桑枝却认出,那张脸,几乎
之前那个神秘商店的那个剪坏了她头发的女人的模样如出一辙。
她不是死了吗?
桑枝眼见着她走过来,蹲下身时,涂了鲜红丹蔻的手指看似轻柔,却实则强硬地捏住了她的下巴,她的目光停在桑枝的脸上半刻,似乎是在细细地打量她的模样。
“刚刚的一切,你害怕吗?”
女人开口,轻柔如水,却无端端令人背后发凉。
这声音,分明与之前桑枝见过的那个女人不一样。
或是见桑枝不说话,她微勾红唇,“刚刚的一切都是假的,你不必害怕。”
如此柔和的嗓音,仿佛刻意地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意味。
但下一秒,桑枝却忽然听见她又轻轻地笑,“这次是假的,但以后可未必是。”
女人的声音轻缓,打量桑枝的视线却变得阴测测的,“小姑娘,你身为凡人,原本就只有那么匆匆几十载可活,你可千万不要走错了路,早早地搭上了性命……”
她轻轻地叹,“那可不值当啊。”
“我啊,劝你一句。”女人冲她弯唇浅笑,仿佛是真心在为她考虑一般,“要想活命,就离容徽远一点。”
桑枝根本听不懂她口中所说的这些话,她皱起眉,“你是谁?”
眼前的这个女人虽然同之前的那个神秘商店的店主有着同一张脸,性格却是截然不同,连说话的语气,神态都不一样。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
女人却好似有些失了耐心似的,她松开桑枝的下巴,站起身来,戴了宝石戒指的手指微动的瞬间,暗红色的光幕凭空出现,里面显现着玄衣黑发的少年,目光沉冷又空洞。
那便是刚刚提剑刺进她胸口的他。
“容徽迟早会变成这副模样,他不需要任何无用的,属于凡人的那些情感,他会变得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残忍,要无情……你如果现在不离开他,”
女人回身看她,“日后,你一定会死在他的手里。”
“他不会的。”
桑枝沉默良久,定定地望着那道光幕里的少年,忽然说。
“小姑娘,”
女人仿佛是在嘲笑她,“你不要太过相信他了,别看他现在为了你连命都敢不要,日后却不一定。”
“他为了你,敢放弃自己的生命,
你以为是你在他心里有多重要?”
女人摇头,“不,那不过是他那极端的脾性作祟罢了。”
“我如果越不让他得到什么,他就会像个疯子一样,硬要得到,哪怕是付出生命,他也不会犹豫的。”
“今天可能是你,明天啊,也许就是为了什么别的人啊,物件儿啊,都说不定。”
女人说了很多话,却不知道她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到底听进去了多少,因为此时此刻,她一直都显得过分安静。
也只在她停下来时,她才听见女孩儿说:“你到底是谁?你又凭什么自以为很了解他?”
女人一怔,似乎并未料到她竟会这么说。
她眼见着坐在地上的女孩儿一手撑着地面,站起来,那双清亮的杏眼迎上了她的目光,那时,她听见女孩儿说,“我知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没有办法预知未来,所以我并不知道以后究竟会发生些什么,但我很清楚,至少现在,容徽喜欢我,是真的。”
“我是一个凡人,而他是传闻中那么遥不可及的神仙,我知道我遇见他,就已经足够幸运,而他喜欢我,对我来说就已经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了,也许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好,而他的生命很漫长,我却就像你说的,只有这么匆匆的几十年,所以他喜欢我的时候,我也很喜欢他,既然这样,我又为什么要因为某些没有影子的事情而离开他?”
“这对他不够公平,对我也是。”
桑枝的这一番话,也许的确令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神秘女人有那么一瞬的惊愕。
她或是从没想到过,这个看起来年纪极轻,仿佛受不得任何惊吓的小姑娘,竟会说出这样坚决的一番话。
桑枝的想法原本就很简单。
她不过是想在这样最好的时候,在她喜欢着容徽,而容徽也恰好喜欢他的时候,和他在一起。
桑枝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去想那么多未来或许会发生的事情。
无论是她相对于他来说,算是极其短暂的寿命,还是她与他之间隔着的,凡人与神明之间的天差地别。
她只要珍惜现在的一切,就好了。
而他永远,也会是她在那个朦胧雨天里,重新认识的小神仙。
桑枝不知道什么时候,意
识又已经归于宁静,渐渐的,她也忘却了这一晚那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忘记了眉心染血的玄衣少年,也忘记了那个穿着素色旗袍的神秘女人。
彼时,身在林市郊外的幽深地宫之间的颜霜睁开双眼。
一直守在台阶下的暮云见状,便低声道:“夫人。”
颜霜闭了闭眼睛,手指揉着太阳穴,大约是忽然想起来她给那个小姑娘编造的那场梦境里,那个女孩儿说的那些话,她忽然忍不住笑了一声。
再睁眼时,神情却有些阴冷。
她原本想让这个女孩儿主动离开容徽,却没有想到,她竟敬酒不吃,吃罚酒。
果然是个小姑娘,还是太天真。
但如今有些事情,她已经再也等不得了。
“容晟不日便会发现星辰之境的异样,我必须要抢在他之前,将徽儿,彻底同化成我魔域的人。”
颜霜站起来,对台阶下的暮云说道。
“我苦心设局,便是在等这一日,”
女人笑着,神情却更加阴戾,“做神仙有什么好?徽儿他,本该是属于魔域的。”
一个神格魔化,堕落欲海的神,
便是炼狱间,众生皆惧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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