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半天,各种议论就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就连身在忠义侯府的秦氿,也难免从杜若口中耳闻了一些外头的非议。
昨天的事一出,秦氿就知道端王府必有一场大闹,却没想到端王妃居然要跟端王和
离了。
杜若在一旁义愤填膺地说着:“姑娘,奴婢瞧着昨晚端王这般帮着世子妃说话,王妃这是寒了心了。”
“端王一定会后悔的,王妃人那么好!”
杜若在凤鸾宫多年,见得宗室勋贵至少也有数百了,看人多少也是有几分眼光的。
秦氿频频点头,深以为然,“王妃人那么好,端王实在不知福!”
秦氿看得出,以端王妃的性子,压根不是别人说的以退为进,而是真的要与端王和离。
而且有金大腿在,肯定能让王妃如愿的。
秦氿想了想后,问道:“杜若,可知道王妃搬到哪里去了?”
杜若早就打听过了,立刻就答道:“金鱼巷,是王妃陪嫁的宅子。”
秦氿:“替我递张帖子去金鱼巷。王妃现在搬家肯定忙,我去帮帮忙。”
杜若赶紧去准备拜帖了。
于是,正月十七一早,秦氿就去端王妃在金鱼巷的新宅帮忙了,说去帮忙其实也只是借口,收拾布置屋子什么的,也不需要秦氿帮着整理,自有王嬷嬷等人操持。
秦氿过去也就是陪着端王妃喝喝茶,下下棋,聊聊天,此外再盯着端王妃好好吃药,又哄着她多吃了一碗面。
瞧端王妃笑不绝口,气色看着比元宵那晚好了不少,秦氿心里也松了口气,觉得王妃把端王这渣男忘了最好。
秦氿直到申初才告辞,结果马车才一出门,她就和巷子里的端王撞了正着,隔着马车的窗户与端王四目对视。
端王负手走动着,身边既没马车,也没小厮,瞧他的样子像在巷子里徘徊了许久。
看到马车里的秦氿,端王也是愣了,停下了脚步。
端王怎么说也是顾泽之的亲爹,秦氿只能吩咐了马夫停车,之后就下了马车,对着端王福身见礼:“王爷。”
端王看着秦氿的神情有些复杂,有尴尬,有局促,也有惊讶,他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端着长辈的架子问道:“王妃还好吗?”
秦氿抿了抿唇,轻轻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道:“王妃身子不适,今儿午饭一口也没吃。”
后方的杜若自然也听到了,默默地垂首盯着自己的鞋尖,觉得自家姑娘实在是会说话。是啊,端王妃确实没吃一口饭,但吃了
两大碗面条。
秦氿:“也不太说话,一直昏昏沉沉的。”
杜若想的是,端王妃心情好得很,一直与自家姑娘下五子棋,把姑娘杀得落花流水,自然少说话了。
秦氿:“好不容易刚刚才睡下了,也睡得不□□生。“
杜若心道:方才还是自家姑娘哄了又哄,端王妃这才去歇下。
端王听着眉头越皱越紧,眉心的褶皱几乎可以夹死蚊子了。
他深深地长叹了一口气:“哎!”
王妃病得这么重,却连一刻都不愿再待在王府,肯定是真生气了。
怎么办?王妃是真要与他和离了……
端王心烦意乱地揉了揉太阳穴,至今还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忍不住喃喃道:“是本王错了吗?”
秦氿一本正经地点了下头:“当然。”
她也不等端王反应过来,就福了福道:“王爷,我先告退了。”
秦氿在杜若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主仆俩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想到一块去了:渣男!
这一次,秦氿的马车一路通畅地驶出了金鱼巷。
她没有立刻回侯府,而是去了大昌街的一家专卖话本子的书铺,打算买两本新的话本子,过两天带给端王妃,免得她无聊。
秦氿刚踏进门,就被一个有些耳熟的女音打断了:“秦三姑娘。”
秦氿循声望去,就见云娇娘抱着几本书册从一排书架旁走来,对着秦氿露出善意的微笑,
这是秦氿继去岁冬猎后,第一次见云娇娘,相比前两次对方都是活泼娇俏的样子,今日的她笑容之下隐约有些萎靡的感觉。
秦氿落落大方地点了下头,“云三姑娘。”
“秦三姑娘,你也是来挑话本子的吗?”云娇娘笑道,指了指后方的那排书架,“新的就在那边。”
书铺的老板与伙计见她们是熟人,就识趣地退一边去了。
两个姑娘走到了一排靠东墙的书架前,云娇娘指着其中一排道:“这些都是新的话本子,我不喜欢悲切切的,所以这部分我就没翻……”
她纤长的手指在几本簇新的话本子上点了点,眼角的余光恰好扫过一本《公主休夫记》,她心念一动,好奇地压低声音问道:“秦三姑娘,端亲王妃真得要和离吗?”
秦氿点了下头。
见秦氿神色平静得很,云娇娘惊讶地动了动眉梢,她知道不该交浅言深,但还是忍不住再问:“你……不担心吗?”
秦氿:“担心什么?”
云娇娘微微蹙眉,想着秦氿是外面长大的,又是父母双亡,也许有些事不懂,正色道:“王妃要是与端王和离,万一端王把冯侧妃扶正,那世子就是嫡长子了。”
而且,冯侧妃本来不过是妾,要是被扶正,她以后就是秦氿名正言顺的婆母了,秦氿嫁入端王府后,岂不是要在冯侧妃手下讨生活?!
云娇娘忧心忡忡地看着秦氿,眉头皱得更紧了,一副掏心掏肺的样子。
秦氿自然明白云娇娘的意思,笑了,“那又如何?”
她的眉眼弯如新月,一本正经地说道:“王妃既然在端王府过得不痛快,为什么要勉强自己继续过下去呢?王妃高兴就好!”
云娇娘:“……”
秦氿:“女人成亲后,上要孝敬公婆,下要养育孩子,本来就很辛苦了,要是连夫君都不知道体谅自己,这日子过得也太憋屈了。”
“反正我们手头有嫁妆,有银子,又有手有脚,干嘛要委屈自己呢?!”
“夫君不好,踹了就是,靠着自己的嫁妆美滋滋地过日子不好吗?!”
“何必要为了一个没心没肺的渣男劳心劳力,生生把自己操劳得活生生老上好几岁!人生短短几十年,要及时行乐。”
秦氿侃侃而谈地说了一通。
云娇娘歪了歪小脸,还有些懵,一方面觉得秦氿说得似乎有理,另一方面又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好像跟她从小到大听到的那些完全不一样。
秦氿继续跟她讲“道理”:“你看王妃,雍容华贵,出身簪缨世家,还有个儿子,什么也不缺,前半辈子为了端王操持内务,劳心劳力,还得不到一个谢字。”
“和离以后,她想干嘛就干嘛,为什么还非要委屈自己去为端王照看小妾,养育庶子呢?!”
秦氿的话听着头头是道,云娇娘不知不觉就被她绕了进去,联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威远伯夫人身上,父亲待母亲算是不错了,可就这样,母亲平日里也难免为着姨娘、庶子的事平白受气。
云娇娘点了点头
:“秦三姑娘,你说得有理!”
她乌黑的眼珠子忽闪忽闪的,目光灼灼地看着秦氿。
秦氿直抒胸臆了一番,心情畅快,颔首道:“那当然。”
她看着云娇娘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亲近,觉得这个小姑娘真真是孺子可教也!
“杜若,就这三本吧。”秦氿把挑好的三本话本子给了杜若,让她去结账。
她刚吩咐完,就听云娇娘带着一丝期盼地说道:“……要是以后皇上也能允许我和离就好了。”
秦氿:“……”
云娇娘噘起了小嘴,唉声叹气地说道:“秦三姑娘,你听说我的事了吧……”
她的话语焉不详,可是秦氿略一思索就知道她是在说她和二皇子顾璟的婚事,点了下头。
“你怎么看?”云娇娘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神色蔫蔫。
秦氿:“……”
秦氿又拿起了本话本子,随手翻了翻,没说话。
云娇娘看了看左右,确定四下无人,又拉了拉秦氿的袖子,低声道:“就咱们俩说说,我心里很烦。”
此刻书铺里只有她们两个客人,杜若正在另一边与老板结账。
“不是良配。”秦氿言简意赅地给了四个字。
在这本小说中,男主和女主才是一对,任何插足他们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和云娇娘虽然只有几面之缘,不太熟,却也知道这位威远伯府的姑娘性子爽利,如今无缘无故地被扯牵到男女主角的感情线里,实在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想着,秦氿的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同情,觉得对方真该去庙里拜拜,去去晦气。
云娇娘自然是看了出来,耸了耸肩道:“你也觉得我倒了大霉吧。”
顿了一下后,她忍不住就补充了一句:“就跟出门踩了狗屎一样!”
她说第一句时,秦氿还能忍,等云娇娘说到第二句时,秦氿实在忍不了,“噗哧”地笑出了声。
云娇娘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我爹娘都不想答应,我也是……但是太后娘娘上次特意派了嬷嬷来问了生辰八字,我怕是回拒不掉了。”
“听你刚才一说,我就想着,要是真躲不过这门婚事,干脆以后再想办法和离吧,到时候我就带着嫁妆,自由自在地过日子。”
云娇娘的小嘴噘得几乎可以吊油瓶了,形容间既委屈又郁闷。她真不明白太后怎么就会看上她了呢,她改了还不行吗?!
秦氿觉得对方就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猫儿,有些手痒痒,很想在她柔软的发顶上揉上一揉。
秦氿合上了手里的戏本子,意味深长地提点了一句:“娇娘,皇上没有赐婚。”
云娇娘:“?”
秦氿冲着她眨了下右眼,点到为止,然后朝书铺的老板走去,“老板,还有这本,我也要了。”
云家只怕是当局者迷,才没想明白这个道理。
照理说,二皇子和秦昕解除婚约后,皇家应该尽快给二皇子定一门亲事,才能缓和这件事对皇家的影响,压下外头的揣测与流言蜚语,可是柳太后明明都选好了新的二皇子妃人选了,皇帝到现在却还迟迟没有赐婚,这就是代表皇帝不认同。
虽然秦氿不知道皇帝最后会不会向太后妥协,但是,若云家真不愿意这门亲事的话,现在就是个向皇帝表明心意的好机会。
云娇娘站在原地望着秦氿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抿了下嘴角,眼睛一亮,突然间茅塞顿开。
她加快脚步追上了秦氿,亲昵地抱了一下,“秦三姑娘,谢谢你。”
云娇娘乐极了,丢下一个银锞子就抱着怀里的三本话本子走了,没让老板找钱。
看着少女活泼的背影,秦氿笑了,心道:希望她如愿以偿,不要嫁给渣男!
杜若看看云娇娘,又看看自家姑娘,总觉得自己走开的那一会会功夫,似乎又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买好了话本子后,秦氿又去隔壁的点心铺子顺带买了一些零嘴,就回侯府去了,还给自家弟弟也捎了一份零嘴,想着熊孩子这几天跟着岳师傅练武也挺辛苦的。
第二天,她就带着刚买的那几本话本子又拜访了端王妃。
第三天,她捎去了一些绣坊买的小绣品。
第四天,她特意去买了锦食记刚出炉的点心。
等到第五天,她再去金鱼巷的时候,就看到宅子前支起了一块新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萧府”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