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萧夫人微微拔高嗓门,喝斥道,大步流星地朝礼亲王妃和秦氿这边走来。
见萧夫人来了,杜若心里长舒一口气,彻底放心了。
礼亲王妃望着渐行渐近的萧夫人,手里紧紧地攥着十八子菩提佛珠串,眼底的怒火烧得越来越旺。
“弟妹,你是不是真不知好歹?”礼亲王妃面色铁青,觉得自己一番好心被人喂了驴肝肺。
萧夫人讥诮地冷哼了一声。
两人目光对撞之间火花四射,空气间一下子就变得紧绷了起来,一触即发。
周围礼亲王府的下人看着这一幕
,也不敢轻举妄动,尴尬地垂首站在一遍。
“是好是歹,我当然知道,不扰王妃费心了。”萧夫人随意地抚了抚衣袖。
礼亲王妃:“……”
萧夫人无视对方阴沉得几乎要滴出墨的面庞,眸子里精光四射,又道:“本来我是想等三司会审的结果出来再说,既如此,我就去敲登闻鼓了。”
“小氿,走!”
萧夫人一招手,秦氿立即就跟了上去,亲昵的挽上了萧夫人的手臂,萧夫人看着她,眉眼皆是笑意。
礼亲王妃傻眼了,怒火霎时消失得一干二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萧氏她说她要干什么?!
“萧氏,你疯了!”
这一次,礼亲王妃连弟妹都忘了叫,脱口喊道。
萧夫人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对方,她在秦氿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秦氿紧随其后也上去了。
车夫“啪”的一挥马鞭,萧府的马车就往前巷子口驶去,在礼亲王妃的身旁擦过,带起的劲风把礼亲王妃的裙裾也吹得飞起了一角……
礼亲王妃几乎是懵了,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王妃……”老嬷嬷忐忑地唤着礼亲王妃,也知道事情不妙。
礼亲王妃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吩咐道:“快,快追!”
礼亲王妃拎着裙裾,急急地又上了朱轮车,又吩咐随行的一个小厮道:“你快回去禀报王爷!”
短短几句话间,礼亲王妃已经是冷汗涔涔,心凉如冰。这要是让端王妃敲响了登闻鼓,那可就是整个京城,不,整个大祁看宗室的笑话了!
朱轮车急急地朝萧夫人的马车追去,车夫也知道事关重大,频频挥动马鞭。
街道上的百姓路人一看朱轮车的制式,就知道车里的主人非富即贵,急忙避让到街道两边。
两辆马车就这么一前一后地来到了宫门口,秦氿又搀着萧夫人下了马车,两人目标明确地朝着长安右门外的登闻鼓走去。
登闻鼓乃是大祁朝的□□皇帝所设,让百姓可以击鼓申冤,以作“上情下达”之用。为避免刁民的恶意上访,按照大祁律例,如击登闻鼓者若无功名、诰命,先廷杖三十。
萧夫人是堂堂亲王妃,自然有资格敲响登闻鼓。
而周围的禁军也认出了
她的身份,先是诧然,再联想最近关于端王府的一些传言,又是若有所思。
大祁朝的登闻鼓已经有十几年不曾被敲响过,今上登基以来,更是头一回!
在一众禁军灼灼的目光中,萧夫人一派泰然地走到了登闻鼓前,抬手拿起了鼓槌,然后毫不犹豫地敲了下去。
“咚!咚!咚!”
响亮的的击鼓声一下接着一下响起,如连绵不绝的闷雷炸响在天际,也传入了朱轮车中的礼亲王妃耳中。
礼亲王妃的面色煞白如纸。
而长安右门附近的百姓也听到了,人群中,好几个声音激动地喊了起来:“登闻鼓,是有人敲登闻鼓告御状了!”
四周一下子骚动起来,那些路人争相告走,神情激动,越来越多的人闻声而来,好像浪潮般朝长安右门的方向涌去。
对于周围的喧嚣,萧夫人举着鼓槌还在敲着登闻鼓,一边敲,一边高喊道:“臣妇状告端亲王世子谋害嫡母,自请与端亲王义绝!”
在那震耳的鼓声中,萧夫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铿锵有力,远远地传了出去。
周围那些好事的围观者登时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这妇人难道是端王妃?”
“定是了,这没有诰命的人要是敲响登闻鼓早就被庭杖三十了!”
“端王世子谋杀嫡母,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这算什么!这些个宗室勋贵什么的人家多得是藏污纳垢的事!”
“……”
那些百姓越说越热闹,人群彷如一锅被煮沸的热水般沸腾了起来,周围拥挤而嘈杂。
“咚!咚!咚!”
震耳的击鼓声还在一下下地响着。
此刻身在御书房的皇帝也听到了击鼓声,放下了手中的奏折,眉心微蹙。
不待他叫人,周新就进来了,禀道:“皇上,是端王妃敲响了登闻鼓,状告端王世子谋杀嫡母,而且还自请与端王义绝。”
周新头皮发麻,这种事在大祁的历史上简直是闻所未闻。
皇帝动了动眉梢,脸上露出一抹意外。
番僧的事已经交给三司会审了,这个月应该就会有所结论,以端王妃的性子不是那么冲动才对,毕竟过去这两个多月她都等了。
皇帝沉吟一下,下
了两道令,一是宣端王妃,二是让锦衣卫去查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一会儿,锦衣卫指挥使袁铭纲就来了,把礼亲王妃今日去了一趟萧府以及与秦氿起了冲突的经过大致禀了。
皇帝:“……”
皇帝揉了揉眉心,面上露出一丝疲惫:礼亲王夫妇还真是闹腾。
事情既然发展到这个地步,那也不是几句话可以和稀泥过去了,皇帝沉思了片刻,立刻有了决定,起身站了起来,丢下一句:“宣三司,朕要亲审此案。”
“是,皇上。”周新作揖领命,心里唏嘘。
半个时辰后,与此案相关的人就齐聚金銮殿。
皇帝坐于高高的金銮宝殿上,作为原告的萧夫人立于殿中,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以及左都御史作为三司的代表立于一侧,秦氿独自立于金銮殿的另一侧。
萧夫人给皇帝屈膝行礼后,一派坦然地将自己敲登闻鼓的意图重复了一遍:“皇上,臣妇状告端亲王世子谋杀嫡母,自请与端亲王义绝!”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以及左都御史皆是神色微妙。
周新附耳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皇帝目光复杂地望向了殿外。
“且慢!”
端王气喘吁吁地赶到了,与他一起到的还有礼亲王夫妇俩以及顾泽之。
“皇上,本王与王妃有些误会,请皇上容本王与王妃解释一二。”端王给皇帝揖了揖手,急切地看向了萧夫人。
这一看,他一时怔住了。
萧夫人已经脱下了披在外面的玄色斗篷,露出其下的紫色褙子,这一身衣裳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是秦氿给她搭配的,颜色鲜亮而不失雍容华贵,映得她的神采焕发。
自打萧夫人正月十五搬出了端王府后,端王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过她了。
这两个多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萧夫人经过这段时间的仔细温养,整个人看着年轻了好几岁,舒展的眉宇之间透出勃勃英气,只是这么站在那里,浑身上下就有一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度。
端王看着距离他不过三步之远的萧夫人,眼神微微恍惚,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萧氏般。
萧夫人淡淡道:“你我之间没有误会。”
端王这才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柔声劝道:“王
妃,算了吧,何必闹到御前呢!”
礼亲王和礼亲王妃在后方频频点头,宗室的颜面都让他们丢光了。
端王继续道:“若是你真不满世子,本王以后会好好管束世子的。”
“这样吧,等回西疆后,本王就与世子、世子妃分府而过,你觉得可好?”
“王妃,这只是一些小小的误会,你我夫妻多年,何必为了一些误会和离呢。”
端王说个不停,他此前几次去了萧府,但是都被门房拒之门外,现在好不容易才和萧夫人有了说话的机会,自是一股脑儿地都说了。
他自认也退了一步了,不惜与世子分府而过,这样总该可以了吧。
萧夫人雍容的面庞上波澜不惊,看着端王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似的,连眉毛也没抬一下,道:“夫妻多年,你也知我的脾气。”
端王:“……”
端王的心霎时凉了,他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劝萧夫人,只能看向了顾泽之,想让他劝几句。
顾泽之根本没看端王,眸色幽邃如潭,他正细细地打量着秦氿的面庞,确认她脸上没有任何伤痕,神色才缓和了一分。
秦氿约莫猜到顾泽之听说了什么,对他眨了下眼。
意思是,放心吧,她可从来不是一个等着人来打的!
顾泽之的眉宇这才舒展了开来,神色间又恢复成了平日里的云淡风轻。
萧夫人再次看向皇帝,朗声又道:“端王世子意图谋杀嫡母,还请皇上秉公处置,还臣妇一个公道!”
金銮殿可不是儿戏的地方,即便是端王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断皇帝御审。
皇帝肃然道:“若然世子真有毒害嫡母之心,朕一定还王妃一个公道。”
“来人,把那番僧带上来!”
皇帝一声令下,就有两个锦衣卫押着一个四十几岁的番僧来了,那身着大红袈裟的番僧碧眼隆鼻,留着虬髯胡,脖子上挂着一百零八佛珠串,看着脸色灰败,消瘦得脸颊都凹了进去,神色惶惶不安。
他一走到金銮殿中央,就踉跄地跪了下去,用一口别扭的中原话给皇帝行礼:“贫僧多罗参见大祁皇帝陛下。”
皇帝俯视着那番僧,问道:“多罗,这九和香可是你给端王妃?”
说话间,袁铭纲打开了一个木匣子,匣子中放的正是此前端王妃赠与秦氿的九和香,一股如兰似梅的香味飘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