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之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忍不住抬手,想抚平她眉心的褶皱,指腹才碰到她的眉心,这时,小寇子走到了他们跟前,低声道:“秦三姑娘,皇后娘娘请您过去。”
顾泽之对着秦氿微微一笑,示意她去吧。
秦氿对着他做了个手势,让他先进殿去,自己则跟着小寇子到了西偏殿,卫皇后就站在窗边,窗户开了一扇,寒风透过窗户钻了进来,可是她似乎浑然不觉寒意。
卫皇后神情复杂地看向了秦氿,没头没脑地问道:“小氿,刚刚你是不是也在?”
秦氿当然知道卫皇后在问什么,点了下头。
卫皇后唏嘘地叹了口气:“菡君这孩子,性子竟然这么烈。”
“方才她这般,出气是出气了,但是她也不想想她自己……”
方才,方菡君在打端柔郡主的时候说的那些话,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的,自然也传到了卫皇后的耳朵里。
卫皇后虽然立刻就下了封口令,但是她自己也知道这件事估计着是瞒不住了。
只能暂时先瞒着柳太后,等今天的小宴后,再慢慢跟她说。
卫皇后幽幽叹了口气,眉心微蹙,心疼、震惊、愤怒、担忧,皆而有之。
“这世道,女子艰难。”卫皇后声音微微艰涩。
虽然在京城,方菡君有皇帝和太后撑腰,大部分人都不敢当着她的面说什么闲话,但是也抵不住外头的流言蜚语,她还那么年轻,正值芳华,可是经过今天,她这辈子恐怕都要负重前行……
再想到早逝的永乐长公主,卫皇后心头更是沉甸甸的。
秦氿:“……”
秦氿抿唇,默然不语。
其实,方菡君和原主真的有点像,原主在小说里,也是被嫁给了一个傻子,这件事一直是她心里的结,是别人拿捏她的把柄,让她更加自卑,抬不起头来……
这里是礼教森严的古代。
窗外的枝头开满了雪白的梅花,如一团团雪堆砌在树梢,阳光倾泻而下,寒风中,枝头的梅花微微摇曳,泛着晶莹的光泽。
寒风瑟瑟,雪梅傲然,花香四溢。
秦氿伸手摘下了枝头的一朵白梅,道:“姨母,菡君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她是想过后果的,才会这么做。”
方菡君今天这一招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虽然痛,却一举挖掉了伤口上的腐肉,从此,她就能彻底摆脱了豫王府的牵制。
否则,她这辈子都会因为这个秘密被勒索,只会被逼得一次次地替豫王府效力,此生都笼罩在豫王府的阴影中。
卫皇后当然也知道,看着秦氿手里的这朵娇弱的白梅,沉默了。
豫王在豫州囤兵,他的野心,他们一直都知道。
皇帝也想一旨圣旨直接拿下豫王,大快人心,可是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简单,又不是两个小孩子打架,一生气,就冲上去拳打脚踢一番。
皇帝坐在那个位子上,并不能为所欲为,他的一个决定都会影响到大祁的方方面面。
豫王在豫州囤兵几十万,想要拿下他,势必要兴师动众。
然而,这么些年,大祁朝内忧外患不断,连年征战,不仅国库空虚,而且兵马乏力,这么多年来,战死沙场的将士数不胜数,郁家的悲剧也并非是个例。
大祁朝要面对内忧外患,各地的天灾,可是豫州地小,豫王只管在那里囤兵积聚力量。
皇帝的为难,最了解的人就是卫皇后了,皇帝的龙体之所以会衰弱到这个地步,与这些年来的殚精竭虑也有莫大的关联。
卫皇后的心更沉重了,想着秦氿一个小姑娘家家,也没跟她说这些家国大事。
在她看来,外甥女只要做一个愉快的新嫁娘就好。
她的小氿下个月就要出嫁了呢!
卫皇后勾唇一笑,抬手温柔地抚了抚秦氿的鬓发,神情慈爱地说道:“小氿,唐逢春耍这等花样,还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都不懂呢,你不用担心,也不用放在心上。”
秦氿乖巧地点了点头,笑得眉眼弯弯,十分甜美可爱。
卫皇后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小寇子提醒地轻咳了一声,卫皇后就拍拍秦氿的手道:“时间差不多了,你先入席吧。”卫皇后稍后会与皇帝、柳太后一起入席。
秦氿就又随着小寇子出去了,被领到了她的席位上,与另一边的顾泽之遥遥相望,嫣然一笑。
很快,殿内越来越热闹,今日小宴算是家宴,来的多是皇子公主、宗室门第,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什么王爷王妃世子郡主。
比起来,无品无级的秦氿是其中毫不起眼的一只小虾米,她就负责从众,该行礼的时候行个礼,然后就是吃吃喝喝。
柳太后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开席没多久,就回去寝宫歇息了。
等到宴会进行到一半,就陆陆续续地有人出去更衣,再回来,进进出出,好生热闹,而酒足饭饱的秦氿困得快要睡着了,尤其觉得这慢悠悠的丝竹声简直就是催眠神曲。
突然,一个小内侍急匆匆地走到了皇帝身旁,对着皇帝附耳禀了几句。
皇帝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眸里怒意翻涌。
旁人没有注意到,坐在皇帝身边的卫皇后却是注意到了,动了动眉梢。
皇帝手里的酒杯重重地放在了食案上,发出“砰”的声响。
原本一片语笑喧阗声的席宴霎时静了下来,那些奏乐的宫廷乐师们全都停下了。
下方所有的目光俱都望向了宝座上的皇帝,他们虽然听不到小内侍到底在禀什么,却也能够看得出来皇帝的心情因为这件事变得相当糟糕。
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公事,还是私事?
殿内,寂静无声,空气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底下不少人都是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秦氿也很好奇,瞌睡虫一下子就全跑了,精神一振。
“皇上?”卫皇后关切地凑了过去,皇帝一抬手,示意她噤声,她也没就没再说什么。
皇帝开口宣布道:“二皇子年纪不小了,朕就借着今日给他赐婚,赐豫州卫指挥使唐正德之女唐逢春为正妃,着钦天监择吉日完婚。”
“……”
殿内众人皆是一惊,面面相看。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皇帝又补充一句:“年前完婚。”
殿内登时一片哗然。
这皇子大婚是大事,一般来说,至少也得准备上一年的,可现在距年底只有不到两个月了,这未免也太仓促了吧。
思绪间,一道道目光都望向了原本顾璟的席位,此刻席位上空荡荡的,顾璟不知何时离开了席宴,至今没回来。
很显然,引得皇帝突然震怒的事八成与二皇子顾璟有关。
众人心里暗暗揣测着,心思各异。
皇帝宣布完后,就不再提这件事了,卫皇后令人给皇帝取了一盅安神茶,而那来禀事的小内侍也低眉顺眼地退了下去。
紧接着,悠扬悦耳的丝竹声再次响起。
宫宴又开始继续了,众人依旧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却难免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依旧不时地瞟向顾璟的席位,可是,顾璟再也没有回宴席。
中间也有一些公子姑娘们更衣回来,他们中的一部分人神情古怪地交头接耳着,似乎在讨论什么,看得秦氿更好奇了,真恨不得自己有顺风耳,或者懂唇语也行啊。
未初,宫宴就结束了。
顾泽之被皇帝唤了去,所以秦氿是自己坐马车回侯府的,回去后,她忍不住与秦则宁说起了这件事,秦则宁也是一脸懵,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到第二天的时候,消息灵通的秦则宁就打听到了,回来告诉秦氿和秦则钰:“昨日,唐姑娘出去更衣的时候不慎落了水,被二皇子救起来了。”
秦氿:“??”
秦氿的神情变得极为复杂,她怎么觉得这一幕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所以,相同的剧情在同一天上演了两次?
秦氿几乎要为唐逢春鼓掌了。
现在这大冬天,她捧着手炉都觉得冷,巴不得每天都躲在有炕有炭盆的屋子里,唐逢春居然有那个决心跳两次湖。
这真是当之无愧的女主角,也不怕冻出肺炎了,实在是太敬业了!
秦氿忍不住就胡思乱想起来。
秦则宁还在说着:“听说,当时还有三四个去更衣的王府公子都看到了,说是二皇子与那什么唐逢春有了肌肤之亲,唐逢春被救上来了,羞得晕厥了过去……”
秦氿觉得自己就像听广播剧一样,虽然没亲眼看到,不过依她对唐逢春的浅薄了解,她的演技一向不错,没准在现代还可以去娱乐圈发展一下。
秦则宁叹道:“皇上肯定是生气了。”所以皇帝才会当下就给二皇子与唐逢春赐了婚。
“肯定。”秦氿觉得也是,秦则钰在一旁就负责点头。
二皇子一直上蹿下跳,已经把皇帝最后的耐心快磨完了。
虽然来到这个时代才短短一年,秦氿却已经有种十分漫长的感觉,与这里的人有了羁绊,他们不再是曾经小说中的纸片人,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她看得出来,皇帝是个心软的君主,顾璟又是他的亲子,皇帝不喜顾璟所为,却又对这个儿子一再的容忍。反而把顾璟纵得更厉害了。
顾璟难道不知道,唐逢春的意外落水是在耍花招吗?
他多半是知道的,但是还是这么干了。
秦氿:“……”
秦氿一边招呼秦则宁喝茶,一边神情古怪地端起了茶盅。
从昨天从顾泽之跟她说了豫王府与顾晨之之间的博弈时,她就想起了一些小说中关于豫王的描述,当时有种现实与文字对不上的感觉。
直到现在,她才恍然大悟。
其实,小说的剧情因为她的出现一度发生了偏移,可是在绕了一个弯后,剧情君又“坚持不懈”地回到了“正轨”上。
小说里,二皇子顾璟为了从反派摄政王顾泽之的手上夺回皇权,也是暗中和豫王相互串连。
豫王被作者塑造成为一名忠肝义胆的忠臣猛将,自先帝驾崩后,他因为被皇帝忌惮,远离了京城这个是非地,此后十几年,一直镇守封地,把豫州治理得井井有条,颇得民心与军心。
在大祁朝被奸佞把持之时,豫王响应二皇子的号召,率领豫州几十万大军北上,不惜以命相搏,协助二皇子拨乱反正,除奸佞,正朝纲,让大祁朝又回归了正统。
不过,关于豫王和男主顾璟的一些细节剧情,她已经全忘了。
她看小说时,一向对于那些朝政什么的都是一目十行,没心思细细咀嚼,所以看了以后,也是雁过无痕,金鱼的记忆维持不了几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