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运动队包下了一家可以容纳一千多人举办宴席的餐厅,规格还是很高的,一辆辆的大巴车和私家车来往于餐厅和省队中间,五点半左右,餐厅里便是人挤人。
到这里一看,殷学林的打扮反而流于大众,甚至还有女孩子穿着晚礼服做了头发过来,反倒是这对儿时刻还惦记“不忘”自己运动员身份的季浩和阮明池有些另类的突出。
两人一进场,不少人就将目光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刘记是省体育报的记者,主要负责水上项目的新闻报道,对省里游泳队的运动员如数珍家,今天当然也在受邀的名单里。
远远地看见两个人,惊讶地对身边的游泳队总教练说道“一段时间没见,两人长开好多,看那长相身材,还以为他们是模特明星,谁能想到他们在游泳上的成绩也很好啊。”
总教练被人从侧面拍了一下彩虹屁,哈哈笑道“等过了年就看他们的了,国家队那边已经联系我了,想要给季浩安排一些资源,今年让他去世界赛场冲一下,资源啊,以前可是我求都求不来的,如今打电话问我要不要,老刘啊,这就是风水轮流转。”
“你说的是国家特训阮明池呢”
“小了一点,而且才升上青年组,成绩有限,等他再大一点的。”
“也对,只要成绩在,资源就不缺,我得提前恭喜你,说不定一个不注意,咱们队儿就要出个世界冠军了。”
“我倒是希望,哈哈哈”
两人遥遥看着走进来的游泳队员,一边聊个不停,脸上都是笑容。
季浩和阮明池到了餐厅才发现穿运动服来参加年会的人少的可怜,不过因为有彼此作伴,倒也没觉得尴尬,在其他大美小美在门口争奇斗艳留影拍照的时候,两人蹭边儿溜进餐厅,寻到立着“游泳队”牌子的圆桌,提前找了个方便看节目的好位置坐下。
转头,余武就穿着西服坐在了他们身边。
“余教。”
“教练。”
两人打过招呼。
余武点头回应,视线落在季浩身上,笑道“有个事得告诉你。”
季浩看他。
余武说“队里在帮你申请保送,省体院问题应该不大,你现在的成绩就能进去。”
季浩点头,这个他知道。
但余武顿了顿,又说“不过今天下午国体院联系队里了,找我们要你的档案,看那意思是想要招你。”
“国体院”
季浩扬眉,国家体育学院,已经是体育生能够选择的最好学府,当然清北华大这种保送另说,只说如果国体院真要抛出了橄榄枝,大约没有几个体育生能够抗拒。毕竟一旦入读国体院,最后很大的概率留在首都工作,从此可就是个首都人民了。
季浩要真是季浩,一个无父无母只靠游泳博个未来的孤儿,答案没有第二个。可他不是季浩,他留在这个小世界有自己必须做的事情,所以完全没犹豫,季浩看了阮明池一眼,就要说出自己的选择。
这时,殷学林一脸感慨地走到他身边,语气飘渺地说“简直有种上流生活的感觉,觥筹交错,富丽堂皇。”
“”余武看了一眼沙雕,淡淡地说,“找地方坐去,别站这里碍眼。”
“诶我坐您身边”“上流人”殷学林规规矩矩地坐下,乖巧地笑。
季浩视线在两人身上绕一圈,把想说的话吞了下去,寻摸着这事儿回头还得找自己聊,到时候直接说了就是。
季浩没说话,让旁边立着耳朵听的阮明池一颗心不上不下地悬着,难受极了。
年会在六点准时开始,领导上台讲话,各个运动队还载歌载舞,最后阮明池抽了二等奖,在所有人羡慕的目光中拿出了500的红包,却发现自己一点都笑不出来。
他从手指尖泛着凉。
季浩要读大学了。
对,季浩都高三了,肯定要读大学。
但怎么不是去省体院呢他应该去省体院啊就隔着一个围墙,三个小门就可以穿过去的省体院,多近啊,保送啊。
可国体院也保送啊
在a市呢,隔着数千公里,飞机票要两千的首都城市,多好啊,所有体育人都梦寐以求的大学。
阮明池咬着牙根,却烦死了国体院,并且暗暗发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去读,保送也不去
捏着钱的手指尖冷的像块冰,顺着手腕往上蔓延,犹如蚕食鲸吞一般席卷他的身体,朝着心脏撞去。
好像都有点儿不会呼吸。
年会在一的掌声中推向,特等奖即将诞生。
主持人从抽奖箱里拿出一个纸条,季浩的手指弹了弹,主持人激动地说道“特等奖唯一的最高奖金由yz集团旗下运动品牌公司特别赞助,八千八百八十元的大奖的得主是567号567号是谁567号”
季浩举着手里副卷站了起来,笑。
是的,他又缺钱了,之前赚的那点钱快被他浪完了。
“卧槽”
“浩儿请客”
“我去什么狗屎运”
四周围的男生一片骂骂咧咧,钱还没到手,就幻想着怎么吃了这笔钱。
季浩穿着一身运动服,笑眯眯地上了台,往台上一站,青春阳光的,一套蓝白色土不拉几的运动服硬是被他穿出了时尚感。
“哇哦,超级大帅哥啊567号是这么帅的吗小哥哥能加个微信吗”主持人风趣地说着,换来台下的起哄声。
阮明池才回过神来就听见隔壁桌的女孩子们在议论着“季浩真的帅爆。”
“是我看见的第一个把运动服穿出款式的男人。”
“咱们省队当之无愧的队草吧”
“好想撩”
“你原来喜欢这种款啊”
“喜欢啊你不喜欢啊”
喜欢啊。
你不喜欢啊。
喜欢呀。
“轰隆隆”
电闪雷鸣。
阮明池仿佛站在大坝下方,注视着横贯天空的闪电劈上坝口,于是在那轰鸣声中,他被决堤的大水席卷淹没
他天旋地转,分不清东南西北。
喜欢啊。
你不喜欢啊。
我喜欢啊。
好喜欢,好喜欢的。
阮明池的手指尖回了暖,却像是冻僵的人清醒之后,浑身都在颤,神经末梢在皮肤的表层噼里啪啦地乱跳,带来密密麻麻尖锐的疼痛。
“你很热吗”低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阮明池骤然回神,身上竟然潮湿一片,额头更是在对方的注视中,沁出汗水。
“咚咚咚咚”
男人诧异的扬眉,继而困惑地靠近,最后蹙紧的眉心多了些担忧,抬手摸上他的额头。
阮明池下意识地避开了。
男人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咚咚咚咚”
“你脸色很不好,是哪里不舒服吗”最后收了手的男人说道,“要不我们先走,特等奖到手,又有钱了。”
男人甩了甩手机,笑容爽朗灿烂,“想吃什么,我请客。”
“嗯”
久等不到回答的男人眯眼凑近,“要不这些钱当住宿费,过年去你家好不好。”
“咚咚咚咚”
“咕咚”
努力回神的阮明池吞下一口口水,狼狈的将目光移开,看着眼前的碗不动了。
“小仙儿。”
“小仙儿”
“喂,怎了你今天不太对,发生什么了”
阮明池根本不敢看季浩,所有的声音卡在喉咙眼儿里,脑袋里反反复复地只剩下一个声音,我喜欢男人,我喜欢季浩,我喜欢他。
“季浩,你来一下。”余武得了总教练的指示过来喊人。
季浩蹙着眉,根本不想搭理,这个“琴弦”怎么了之前不还好好吗自己也没做什么啊,就有种进度条突然往回退的感觉,怎么的,神器还有自毁功能怎么的
“季浩”余武又提高了一点音量。
季浩对阮明池,低着声温柔地说“谁惹你,我帮你收拾他,还是说你觉得二等奖不好我们换也行。”
阮明池被吹着耳朵说话,简直死去活来。
“季浩啧你这孩子”眼看着余武就要暴走,季浩还无动于衷。
阮明池哑着嗓子说“喊,喊你呢。”
季浩扬眉,看他,敛目思索,继而才说“行,那我去了啊。”
“嗯。”阮明池点头。
余武已经伸手要抓季浩,季浩从容躲开,站起了身,又不放心地说“我很快回来,一会咱们聊聊。”
阮明池吓得只想马上逃走,聊,聊什么聊
余武狐疑地看着两人,“怎么了”
季浩心情不太好,眸底的黑雾翻涌了一下,余武闭上了嘴。
世界脉络里的黑色闪烁着,每当天魔之力运动一次,这些黑便好似浓郁几分,但构成世界脉络的白色琴弦却无动于衷,甚至将其严密包裹,既像是仔细地保护着,又像是禁an般的藏匿着,任由黑暗在身处滋生,却甘之如饴。
季浩离开走远,去了领导所在的主桌,被一群领导嘘寒问暖。阮明池终于抬头,遥遥望去,视线像是被那个身影黏住,素来清澈的眸底深处,就好似被染脏了一般,有着点点黑雾缭绕。
游泳队的总教练所在的桌子,都是这个队那个队的总教练,然后再加上主管部门,算是s省运动体系的主体框架。
总教练起身拉来椅子,在自己和刘记者中间添了一个位置,拍着季浩的后背简单寒暄一番,就将国家队特训这件事给说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事,当然有炫耀的成分,其他总教练便从善如流,热情地议论了起来。
“特训这是挺少见啊,泳协的意思该不会是要让季浩参加世青赛吧。”
“肯定是参加世青赛啊,而且没有夺冠的希望,不可能安排特训。”
“多好的机会啊,小伙子尽管去,别怕苦别怕累,先搏个世界级的奖牌回来再说。”
季浩想想,也没什么好拒绝的。他就算可以买奖票中个几百万,轻松富贵地活完一生,但他在这里目的不是“活着”那么简单。“琴弦”的事业线粗壮的可怕,简直就是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注定高光一生,到时候的自己要只是个一事无成的土豪,又何谈陪伴一生。但荣耀的事业线总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就连他也得一步一步的来。
先拿个世界冠军再说吧。
“嗯,我会努力的。”季浩笑着点头,答应了下来。
大佬们对季浩的选择只觉得理所当然,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许久,直到宴席散了,季浩这才得以脱身。
转眼一看,阮明池不见了。
季浩“”
他可以看透所有人的心,只有阮明池看不懂,想不明白哪里出了差池,只能急忙出去追人。
这一追,直接追回了宿舍。
季浩进了宿舍,就看见了面对着墙壁睡下的阮明池,被裹在身上,身体蜷着像只虾米。
“”季浩看了一眼殷学林。
殷学林耸肩,摇头。
季浩蹙眉走到床边,推了推“虾米”,“小仙儿”
“”没回应。
季浩想了想,抬手,摸向了阮明池的额头。
阮明池哪睡得着,心里眼里都是一片兵荒马乱,季浩一回来,他虽然背对着他,但身上像是开启了雷达一样,每个细胞都在探寻着季浩的存在。
他忍着,想着,躲着,不敢看他,更不敢被他看见。
谁成想,一只温暖干燥的手就擦着他的耳朵摸向了他的额头,这一下,简直在阮明池的心口炸开了一片血花。
砰的一声巨响。
阮明池吓得汗毛炸裂,一把撩开被子,将自己裹进了里面。
季浩的手被打开了。
不疼。
但季浩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渐渐的眼里黑雾翻涌,属于天魔的凌然气势轰然炸裂,竟有些怒了。
无论换成谁,兢兢业业的帮“武器”升级,眼看着就要升满了,瞬间爆成了零级,都是他这个脸色。
季浩本身就不是脾气特别好的一个人,再加上受到魔气影响,霎时间心里暴虐横生,瞬间就有着捏住“琴弦”脖颈,将他从床上拽下来,一阵拉扯撕拽,让它独奏“十面埋伏”的冲动
忍。
季浩深呼吸,转身进了洗手间,洗了一把脸,都没能将他从那残暴的念头里拯救出来。
算了。
不管了。
今天就这样吧。
季浩抹了把脸上的水,看着镜子里眼中含煞的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调整出那张面具般的笑容,干脆就就不再折腾了。
他出了洗手间,开门离开寝室,身后传来殷学林的声音“干吗去”
季浩没理他,一步迈出,下一步便已经站在了宿舍楼的天台上,伸手一抓,一盏古意盎然的酒盏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里面盛着满满一杯碧绿清幽的酒。
酒香扑鼻,入口甘冽。
季浩坐在台沿上,任由那冷风扑面,雨丝缭绕,对月饮下杯中的酒。
或许该好好想想,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琴弦本是物,一个无心之物,自然也称得上喜怒无常,当真用爱便能滋养吗
想想
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