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半夜，许一诺被一阵细密的哭声惊醒了。

她半眯着眼摸索手机开锁屏，凌晨三点半，心头一紧赶忙跳下床跑出去。

隔壁卧室黑蒙蒙一片，许一诺借着透过窗纱进来的微光找到床头灯的位置，一打开便看到柔和灯光下，一张小脸紧巴巴皱着，似乎陷入巨大的挣扎恐惧中，说着听不清楚的梦话。

哭倒是没哭…………

许一诺松口气，俯身轻声叫：“昭昭，醒醒。”

听说不能大声惊醒做噩梦的人，容易惊厥伤身体，尤其是小孩子受不得惊吓，万一一吓变傻怎么办。

可是许一诺轻声唤了好一会儿，他都没有醒，眉心还锁得更紧。

许一诺碰碰脸，发觉这家伙在冒冷汗，皮肤冰冰凉凉，顿时一惊，连忙把人扶起来抱进怀里。

“昭昭！快醒醒。”

“没事的没事的，醒一醒。”

“沈思昭，沈思昭！”

许一诺大学时遇到过舍友鬼压床，就跟这小子现在一模一样，当时大家围在身边叫叫她名字很快就醒了，还没见过这么大动静没反应的。

许一诺有些慌了，妈呀凌晨三点小不点急病，妥妥的鬼故事。

正准备打120求救，怀中身体突然有了动静，她连忙低头看，眉头依然深锁着，慢悠悠睁开惺忪的眼。

“我天，小昭昭你醒啦！”

许一诺悬起来的心放了下来，顿生一种你活了劳资也活了的共情，仍是心有余悸地拍拍他后背，“你做噩梦了知道吗？好久都叫不醒，吓死我了。”

“…………”

“昭昭？醒了吗？看看姐姐。”

片刻后，赵亦星闷闷地说了句：“嗯。”

在噩梦里困久了，声音带着软软的惺忪，许一诺抱得更紧了些，把床头灯调亮，亲亲头顶安抚道：“别怕别怕，梦都是假的。”

“…………假的吗？”

“对，别怕。你现在醒了，你看什么事都没有了对不对。”

许一诺在大学是同学信任的leader，在公司是年轻有为的上司，谈判交心的艺术很有自信，但面对几副面孔的小孩，她哄起来都没什么底气。

像是成熟得什么都懂的天才儿童，但又会因陌

生人的逗话生闷气，也会害怕噩梦，许一诺哄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心里苦啊！！

“昭昭没事啦没事啦，看看姐姐，要不要喝点牛奶？”

赵亦星置若罔闻，低头闷在阴影中，呼吸间还有两人共同的沐浴露气息。但他莫名的就不想动弹，任由许一诺轻轻安抚似的拍他的背。

白天被脸盲陈洛那个憨批惹出的气，到了夜晚却成了比前次更可怕的噩梦。

那种周围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唯独自己变了，甚至连曾经最亲密的伙伴站在面前都无法认出。

赵亦星突然被他是否真的再这个世界存在过的巨大恐惧笼罩，在迷雾里朝陈洛顾朝阳，粉丝应援团，还有剧组同事们走去时，所有人都对他视而不见。

隐约听到有人在叫沈思昭。

沈思昭是谁？

他焦虑得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被莫名的温暖包围，周遭冰冷的空气有了点温度，一阵天旋地转后蓦地醒来。

一个梦比拍完一部剧杀青还累，赵亦星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许一诺安慰半天莫得回应，想低头看看是不是又睡着了，却听到他小声嘀咕“不是昭昭”不知是不是梦话的东西。

仿佛不在一个频道上的沟通，许一诺先是疲惫无措，进而有点恍惚伤感，环着他的手又紧了紧，下巴抵在他脑袋上。

“现在病也好了，身体健康，等天亮了什么都是好的。是不是谁都没关系，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好好的生活下去，才可以成为任何人。不能放弃看到阳光的希望，已经三点半，再过几个小时就能看到的。”

小朋友再早熟聪明，肯定还是听不懂生死，许一诺只是在说给自己听。哄了半天没有回应，如同她刚来这个世界那样茫然，一开始的紧张着急，在大半夜里沉淀成了感慨。

她是“许一诺”，却不是曾经平和淡然的许一诺，而是被写好了戏剧炮灰人生的小姑娘。

失去曾经的事业，朋友和人生，陡然接受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身份。许一诺突然发现她前阵子适应得再怎么无懈可击，其实内心还是需要一个宣泄的机会，尤其是在这样的凌晨。

抱着一动不动的小家伙，许一诺当他是在认真听，灌了不知道多

久的鸡汤，突然听到一声淡定的“嗯”。

下意识地反问：“什么？”

“嗯。”

“诶？在听的嘛？”许一诺松开怀抱，低头正对上清明的视线，“昭昭，没事了？”

赵亦星点点头：“对，你说的对。”

许一诺摸摸他的手，不再冰凉，只是大概噩梦持续了很长时间，梦里呓语让嗓子有点哑。

许一诺松了一口气，捏了一把肉嘟嘟的脸笑了：“对嘛，男孩子就是要勇敢。梦有什么怕的，我去给你倒杯牛奶，喝完睡觉。”

“嗯…………一诺。”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