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至,枝头的绿叶渐深,似是不见秋意,唯有那叶尖隐隐现出一丝枯黄之色。凉风拂过,带动枝头颤动,午后阳光穿过树杈,在书卷上落下斑驳疏影。
男子端坐于石凳之上,抬手将卷起的书角抚平,微蹙的眉头舒展,继而又垂目读书。一头墨发仅用根靛色纹云锦带轻束,垂落在两鬓的几根发丝轻扬,衬着温润的脸庞越发的白皙,公子如玉,大抵就是这般了吧。
“阿让阿让。”急促的声音打破了院中的宁静,随声而来的是一个俊朗青年。
孟清让无奈地放下书,看向来人,温声道,“承礼,怎么了”声音清淡平和,带着能抚平人心中一切急躁的力量。
李承礼平复一下呼吸,在他对面坐下,“你不是知道吗我最近一直想要讨好琴萍姑娘,我特地花重金让人给我写了两首诗,好让琴萍姑娘对我另眼相看。本来琴萍姑娘已经意动,谁知道那个李越突然跳出来,那诗做得人人称赞,硬是将人给我抢过去了。”
“你说,那李越一个破落户出身,怎么就有那么高的才气,以前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名声,怎么突然好像文曲星附身一样,那诗作得跟不要钱一样,什么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将那些姑娘哄得一个个心花怒放的,恨不得以身相许,我不就是想做一次琴萍姑娘的入幕之宾,怎么那么困难。”
静静地等他抱怨完,孟清让随手给他倒了一杯茶,抬眸看了他一眼,不急不缓道,“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那李越呢,还是为了那个琴萍姑娘呢”
李承礼立马将脸凑上来,一脸讨好的说,“如果我是想从李越那小子那里找回场子呢”
孟清让撇开头,摊开手说,“那我只能说爱莫能助了,这世上还真没几个人能写出那样的诗词。”
看着李承礼一脸失落的样子,又补充道,“但是如果你是想为了那琴萍姑娘呢那我建议你,回头去玉珍阁买副雅致点的首饰,过两天送过去,保证你,可以得偿所愿。
李承礼半信半疑地喝着茶,但是想到孟清让一向的为人,决定回去就按他说的去试试。
孟清让笑笑没有说话,那琴萍姑娘是江南有名的雅妓,不但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不在话下。别的雅妓再怎么高傲也只是任人挑选,只有她自己决定选谁,定得才华过人,能让她看得上眼。
久而久之,能否让她看上眼成了评判青年才俊的依据,也让更多的人对她趋之若鹜,但是,若那琴萍姑娘真的只看才华的话,她那一天一换的锦衣华服,环佩叮当又要从哪里来呢
今日当着众人的面,清高不食人间烟火的琴萍姑娘,自然会选择虽然清贫但却才华卓越的李越。但李承礼也是长得一表人才,过两天,众人不再关注这事,他又捧着精美大气的首饰,怎么可能会敲不开琴萍姑娘的门。
解决完心事,李承礼又想起一事,“你乡试准备的怎么样了张夫子可是将你当成我们书院的救星,就盼着你这一次在乡试上能有所斩获,让他也能扬眉吐气一次。”
“该准备的我都准备了,剩下的就要看运气了。”他说的漫不经心,但语气中又透着自信。
真的吗看着孟清让手中已翻阅过半的游记,李承礼一脸的不相信。
但孟清让说的确实是真话,离开巨鹿书院后,孟清让在城中又找了一家书院。说是书院其实更像私塾,这一个落魄秀才开的,张夫子几次举人不中,年纪大了也没那心气了,就回家来开了这家私塾。
张夫子只不过是一个秀才,对于乡试,也只是有一些备考经验,论才学自然比不过进士出身的巨鹿书院山长。但是孟清让本也不是奔着这点来的,只是乡试必须要同考五人互结,而张夫子那里加上他刚好可以凑够五人。
四书五经他也是熟读的,而且被这个时代科举考的最好的那几个人教的。另外他也曾读过翰林院里面那些人的考卷,等于是抱着满分作文,而且是那种状元满分作文。他这段时间还特意研究过这次主考官的文风,根据他的喜好自己拟了几个题目做准备,要是这样还不中,那真的只能说是天意了。
乡试,每三年一次,因为在秋八月举行,因此又称秋闱。
金桂飘香的时候,孟清让就和另外四个人一齐出发。府城离他们所在的济州县有近百里的距离,孟家财大气粗的,自然不会让孟清让走着去,其余几人家里也不缺钱,于是一排马车浩浩荡荡地上路了。
旅途实在是辛苦,外面又尽是一成不变的风景,除了住宿,白天基本上都是在马车上度过同行的几人就开始凑在一起解闷。李承礼最初也来过孟清让马车作伴,但是看他都是窝在马车里面看游记,也就不来了。
这天,行到一半,马车突然停下,外面也没有往常的玩笑声。孟清让放下手中的书,掀起车帘探出马车,就看到官道旁边几个穿着儒服的人,一看就知道也是应考的学子,还有站在马车上得意扬扬的礼承礼,以及马车边上看热闹的几人。
注意孟清让出来,李承礼转身,打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把折扇,风度翩翩地说道,“阿让,我们跟李公子好歹相识一场,这前路辛苦,不如我们邀请他上车一同前往,可好”
孟清让这才注意到李越也在里面,心里有些疑惑。现在李越的名声也起来了,以他的才气,断不会少人给他送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群学子虽然也穿着儒服,但是脚上穿的是布鞋。前两天下了雨,路面泥泞,白色儒服的下摆也沾上了星星点点的污泥,形容狼狈。
李承礼趾高气扬的态度着实刺眼,李越刚想发作,就听到一道清冷的声音,“行了,一会有雨,还是快点赶路,免得困于雨中。”孟清让说完,就放下帘子。
看着晃动的车帘,李越差点没有闭气,纵然准备了一肚子话要说,此时也只能咽下。
听出孟清让声音中的不悦,李承礼收起折扇,摸摸鼻子,闷声对车夫说道,“没听到阿让说的,一会有雨,还不快点赶路。”
车夫也不敢怠慢,这一路行来,那孟少爷说的就没有错过。这些天几场雨来得又急又快,可是有孟少爷提醒,他们每次都能躲过,于是用力一甩鞭子,马儿撒欢了往前跑。
留下的几人看着晴空万里,又看着绝尘而去的一行人,不知道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