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林族长什么名声都完了,而且他自个都坐了监,没个十来年断是出不来,一个牢狱之人还怎么吃绝户,想用她女儿来拿捏她,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份金刚钻。
陆昭听完后不由得佩服的向王熙凤拱了拱手,“林夫人好手段”
先是抢参夺命,接着又是偷盗嫁妆,这一椿椿一件件的直接把林家推到风口浪尖上,更妙的是王熙凤下狠手直接把那青铜犀尊给毁了,旁人只道是林族长不识货,又那会想到是王熙凤下狠手毁了她嫁妆中最珍贵的一件,好把林族长给拉进去呢。
王熙凤凄楚一笑,“安哥伤在他们手上,只怪我无能,不能给安哥讨个公道。”
她一开始没想到,错失先机,好在林家人够贪婪,安哥还未走便迫不及待的跑来吃绝户,这才给了她可趁之机。
她摸了摸肚子,这阵子因为林安中酒毒之事,她一直没好好休息过,明明有了好几个月的身孕,但整个人不胖反而有些消瘦。
她低声道“我也是算了算时日,也差不多到了您快来的时候,这才敢拼上一拼。”
要不她一个没了娘家的女人,既使肯拼,也拼不过这么一大群人啊。
“放心,还不至于如此。”陆昭顿了顿道“我先去看看林安,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
他的医术如何,大伙都是清楚的,不过王熙凤面上不见半点喜色,倒是有着几分哀凄,她惨然一笑,亲着引着陆昭去见林安,只见林安消瘦的厉害,都快瘦成一个骷髅一般,只剩下一口气了。
陆昭微一把脉,不由得一惊,“何以虚弱至此”
他的绿水也好,千红一窟也好,靠的全是药好硬生生把人体修复过来,但这前提可别是什么油尽灯枯之兆,像当年的莫四和莫娘子,还有贾敏那样的,他便就束手无策了。
“人都硬生生熬了一个多月了。”王熙凤抹了抹泪,低声道“除了独参汤之外,什么都用不下去,大夫都说怕是就这几日的事了。”
林安的情况就跟当年的贾敏一模一样,王熙凤也是知道当年贾敏之事,更知道当时陆昭也是亲自出手了,仍拿贾敏的病没有办法,最后还是温院判出手,这才救回了贾敏一命,若是温院判在此,还能救一救林安,但眼下温院判不在,是以就连素来坚强的王熙凤也绝望了。
陆昭笑道“这病,要是落在三年前,我怕是当真没办法,不过好在今时不同于往日了。”
咳咳,虽然他觉得温院判跟他一个种田的比医术未免掉价了点,不过输给温院判,他多少是有那么一点点想法的。
再则,其实研究变异植物对他而言比一般人想像中的要轻松多了,这空闲的时候没少被他拿来跟着温院判好生学习了一下医术,现在的他,已经完全脱去野路子这三个字,医治一下林安还是勉强可以的。
当然啦,较真而言,怕是比温院判还强上一些,毕竟温院判是全靠自身的医术,而他是靠外挂。
且不说当场喜极而泣,把林承宗等人给吓的很的王熙凤,在陆昭细心调养之下,林安的身体倒是好了些,至少这人总算是醒了过来了。
同时林安一醒,也直接去苏州府衙状告林族长谋财害命,他当日前去赴约之时,的确是打着和林氏宗族化敌为友的想法的,那知道他才一到了那儿,就被林族长押着喝酒,前几杯他的确是喝了,后几杯着实喝不下了,那瞧得林族长竟然压着他灌酒
就这样,好不容易被人送回家了之后,就一直昏迷到现在。
林族长一家子本就有偷窃之嫌,而如今又被林安指控,这林族长谋财害命之事可说是板上钉钉了,再仔细一审,林族长也认了故意灌罪林安之事,其目的便就是想弄死林安,到时王熙凤一个孤儿寡妇,也没法再跟他们争林承宗的监护权。
到时林承宗在手,不只是他们原本那四分之一的出息,就连原本属于林安的那一份也是他们的,要时多少银子没有,在这银子的利益驱使之下,林族长便就干了
苏州知府当下便把林族长判了个斩立决,只等着秋后处斩。
这林族长的判决一下,老族长便拖着病体来求请。
将近十年不见,老族长老了许多,连路都有些走不动了,得靠着人来扶着才能勉强行动,他还未进林安家的门,当着众人的面,便就跪了下来,“小安我求你,放过你侄子一马吧”
老族长拖着病体到来,那怕是陆昭也不好不见,更别提林安了,林安虽对林家宗族厌烦的很,但也尽了子侄之礼,故作不知,连忙扶了老族长一把,温和道“老族长来了怎么不让人先说一声呢”
说着,林安还当真要把老族长往正院里迎。
瞧着林安温和带笑的模样,老族长难得的老脸一红,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来求林安,不过事关自己的孙子,怎么对不起也得做一回了。
新的林家族长不是旁人,正是老族长的长孙,再怎么不成器也是自家孙子,他说什么也不能见自家的长孙就这样没了性命啊。
老族长一发狠,推开了林安的手,沉声道“咱们就在大门口说话便是。”
他顿了顿道“林安,求你就看在老夫好歹照料过你一场,当年又不辞辛劳送你到林家拜师学艺的份上,放过我孙子吧”
说到伤心处,老族长这眼泪便忍不住落下。
不只老族长求着,就连老族长夫人也开口了,拿着林安好些小时候的事儿来求情,未了,忍不住埋怨道“横竖你又没死,何必这样得理不饶人呢”
旁人也就罢了,一听到这话,王熙凤顿时气乐了。
王熙凤怒道“哟,难不成我夫君没被毒死,你家孙子便不算谋财害命啊”
杀人未遂也是杀人那有因为人没死就不算杀人呢,更何况林安因着这事着实受了大罪,瑚哥哥都说了,林安的身体以后怕是大不如前,不可操劳,也不好劳心劳力。
她夫君的身子骨就这样毁了,难不成按着老族长一句人没死,便可一切都不算数了吗
老族长一哽,顿时不好开口了。
老族长夫人忍不住埋怨道“还不是你太过霸道,每年好几百两银子呢,说没了就没了,叫我孙儿怎么忍得住”
王熙凤冷笑,“要不是你们林家先挑事,咱们又何必出此下策”
她搬着手指数着,不是过年时故意让林家宗族里的孩童勾着林承宗出去玩,故意推他落水,害得林承宗生了一场重病;再不就是故意给林承宗吃一些的食物,让林承宗拉的险些没了命,甚至故意挖坑,引着林承宗说话,歪曲事实,好破坏他们夫妇名誉
诸如此类的事儿可多了,要不是林家的手段越发过份,她又何需如此对林家出手,未了,王熙凤直言“要是林姑父知道会养出林家这一群白眼狼出来,想来当年他说什么都不会与林家连宗。林姑父虽然去了,但我也不可能眼睁睁的见着林家花着他的钱,还害着他的娃”
她顿了顿,不无嘲讽道“再则,这新族长做的事情,你们老俩口当真不知道”
这话一出,众人看着老族长夫妇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老族长前几年才因为贪污银钱,被拉下了族长之位,如今他的长孙做出此事,他当真不知道吗
而且王熙凤所说林家对林承宗出手一事,大多是在老族长被拉下前的事儿,好些会联想的人甚至都想到了,林承宗这些年来出的事情该不会是老族长搞出来的吧
旁人也就罢了,听得此事,老掌柜的恨的牙痒痒的,要不是不好出手,他说不定早就冲过去狠狠甩老族长两大巴掌了。
当年老爷把承宗少爷交托给了老族长,是希望老族长能帮忙看着,没想到老族长是用这种方法看着少爷的
就连林明玉都一时无言了起来,他虽然是个孩子,虽然妒嫉着哥哥有着父亲的关爱,临死前都为他方方面面的安排好了,但他没有想到,即使是看起来最完美的照顾,还是难免会遇到这么多的灾难,再想想林承宗每次遇到他时那讨好的笑容,林明玉沉默了。
许久之后,林明玉才艰难的开口道“哥哥他竟然是如此的艰难”
陆昭微微点头,“这世上,要对银钱全然不动心的人着实太少了,你父亲也是尽了力了。”
凭心而论,林如海已经是尽量面面俱到了,他所留下来的这些后手只要有一个有良心的,便足以护着林承宗一辈子了。
别看林氏宗族狠毒,事实上即使他们成功了,也逃不过老掌柜的眼睛,说句不好听的,他难道会是个死的当真能对林承宗不管不顾吗更别提林承宗好歹还有亲兄弟呢,那怕明玉与承宗不亲,但为了名声,不可能全然不管林承宗的。
不过欲壑难填,给的太多,也同时容易挑起旁人的贪心,林氏宗族便是一个好例子,林氏宗族不就是被喂大了胃口,这才想要更多,便对林承宗出手吗
他顿了顿又道“这也是做父母的毛病,对于弱的孩子难免会多一点关心,但你爹也是在乎你的。”
不说别的,这林家财产的大头可是给了林明玉,还有那苏州书院,也是留给林明玉的,对读书人而言,那才是读书人家的长久之道。
“我知道。”林明玉羞愧的垂下头,他到了苏州后没多久,瑚哥哥便亲自带着他去了一趟当铺,也把他爹留给他的东西一一指给他看过了,他看得出来,爹爹留给他的东西比留给林承宗的要多的多。
他只是妒忌着他爹对林承宗的用心,要是他爹肯在他身上多用几分心思的话该有多好,不过在明白林承宗的处境之后,林明玉突然明白,为什么他爹会到临死前仍不放心林承宗了。
因为真的太难了。
老族长知道说不过王熙凤,便干脆拉着老族长夫人直接磕起头来了,老族长也有七、八十岁,老族长夫人也不年轻,两个老人家跪在林安家门口一直磕着头,碰碰作响
那怕是知道林安家事的外人都有些看不过眼了,更别提不知道内情之人,当下好多人对着林安一家子指指点点,这话里话外便是说着王熙凤太过霸道。
王熙凤冷哼一声,压根就不管老族长,直接让人关门放狗
她就是这么霸道,而且她也有底气霸道,谁怕谁呢。
老族长见王熙凤当真不顾名声,怒道“林安你别给脸不要脸,不怕我把你娘的丑事抖出来吗”
林安眼眸微冷,眸底隐有杀气,冷声道“我娘在我爹过世之后没多久便就疯了,多年以来一直痴痴傻傻,没几年便就过了身,这么一个孤苦之人,有什么可以让你说嘴的”
老族长眼神微闪,“咳,疯是疯了,不过”
“够了”林安喝斥道“老族长当年助我拜林大人为师,这点我一直很感激,这些年来才一直忍着,但如果老族长想拿我爹娘之事来要胁我,甚至以此要我性命,休想”
他森然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天底下可是有王法的。”
“这”老族长眼神闪动,嚅嚅道“你这不是还没死吗。”
对于老族长夫妇的厚脸皮,陆昭可听不下去了,直接给小厮打了个眼色,他身旁这个小厮可是贾赦特意给他找的,最是有眼力劲不过,不过两个没脸没皮,仗着自己年纪大闹事的老家伙,就犯不着让他出手了。
果然,贾赦挑的人的确是有几分能力,几个小厮一拥而上,笑咪咪的直接架了老族长夫妇就跑,老族长夫妇虽然大喊抢人什么的,但街上众人才刚看了一出好戏呢,那得功夫理他。
况且那小厮也不是往偏僻无人处跑,而是直接往大街热闹处跑,还很好心的把老族长夫妇直接送到了衙门里,二话不说告了个防碍司法公正,至于老族长夫妇要怎么脱罪,便由得他们跟知府扯皮去。
见老族长夫妇走了,林安这才轻松了一口气,跟左邻右舍道了个恼,邻人也知道他的情况不易,况且先前看戏看的正热闹呢,那会怪他,反倒安慰了林安好些。
虽然这事就这样过了,按着小厮们的回报,老族长夫妇怕是得待在衙门里好一阵子了,不过林安神色不定,似乎是有些心事。
旁人瞧不出来,但他的枕边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当下便开口劝道“你也别良心不安,这事说白了还是得怪他们自个太贪心,咱们也是为了自保。”
她看了看屋里一角躺的大丫头,再低头瞧瞧自己肚子里的小丫,忍不住红了眼眶道“你好歹也得为我们母女想想,要是你真有个什么,你叫咱们母女怎么活啊。”
“我不是不安心。”林安叹道“我也不觉得我有欠老族长。”
说句实话,当年林家里成材的人不多,除了他之外,老族长压根没多少拿得出手的孩子,想当年他那长孙不也是被送到师父跟前了吗但师父硬是没瞧上,怪得了谁
他的机会并非老族长所施舍的,而是他自己挣取的,所以他不欠老族长。
他唯一担心的是他娘
“我娘”林安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极难开口,许久后才道“我娘在我爹死后没多久就疯了。”
王熙凤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也苦了你。”
以前她不过听听也就算了,不过如今林安是她的夫君了,她自然是心疼的,想想当年林安一边读书,一边照顾着他娘,她都不知道林安的日子是怎么撑过来的。
林安的沉默了许久,声音异常干哑,“我娘疯了,常常想着去找我爹,村子里的二流子尾随着我娘然后”
林安哑着嗓着,许久后抖着唇道“欺负她”
他娘不是没挣扎过,但换来的反而是一阵毒打,好几次被那些混混给打的不成人形,他也不是没关过他娘,但他娘一心找着他爹,只要一不注意,就会溜了出去,然后又是一身伤回家。
王熙凤吓了一跳,顿时坐直了身子,“这”
林安的声音很低,似是自言自语,“我娘后来有了孕,我没办法,只能私下给我娘堕胎,可我不懂事,捉错了药,我娘就这样没了。”
是他的错,要是他当时不是一心想把那个孽种拿掉,或许他娘就不会死
看到承宗之时,他便想到了他娘,所以他待承宗特别好,他总想着多照顾一下承宗,那他的愧疚之心便可以少上几分。
王熙凤心疼的很,“不怪你”
她知道林安苦,但没想到林安幼时竟然这么苦,一想到夫君幼时遭的罪,她就心疼极了。
林安握着王熙凤的手,久久不说话,低声道“我唯一感激的是,祖母临死之前都不知道此事。”
祖母只知道他娘是病死的,不知道他娘是误服了不该吃的药而亡。
王熙凤什么也不说了,直接把林安抱在怀里,王熙凤因为有孕在身,体温较高,不知不觉的温暖了林安因为生母无辜惨死的心。
夫妻俩就这样抱着,互相为对方取暖,许久之后,林安才低声道“老族长既然知道这事,说不定会抖出此事,以后”
他顿了顿直言道“怕是会委屈你了。”
这世道本就对女子苛刻,可恨他做为男人,不但护不了母亲,就连妻女都护不了,要不是熙凤牺牲了自己的嫁妆,只怕早就被林氏宗族给逼死了。
王熙凤摇了摇头,“说什么委屈,我们是夫妻啊”
以前她最羡慕的便是二叔与二婶之间的夫妻之情,浓烈而炽热,可是像她和林安这样的如细水长流的也很好。
曾经有过的爱恋,那个月夜下的少年,现在已经淡的几乎不存在了。
夫妻俩就这样相偎着,直至天明,而隔日一早,苏州府衙突然让人请了林安过去,说是老族长状告林安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