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武睿帝泰康八年春,齐王拓跋圳意欲谋朝篡位,遂与北狄狼狈为奸,发兵大魏北疆,连破北疆数座城池。武睿帝拓跋增闻之震怒。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皇帝遂下令,命苏国公苏肃挂帅出征。
苏国公不负陛下所望,于河渡关大败拓跋圳,并将其斩落于马下,却在班师回朝路上,不幸死于齐王余党之手,自此,一代战神陨落,消息传回大魏帝京长安城之际,恰逢苏国公夫人董惜生产之际
帝京长安城苏国公府内。
“夫人,夫人,用力啊”一盘又一盘的血水从屋子里接连不断地被端了出来,丫鬟们来来回回地奔波在这一方天地里,整个苏国公府都陷入了一阵兵荒马乱当中。
“世子世子不好了,夫人她难产了”一个丫鬟急匆匆地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径直跪在正对大门站得笔直的苏州禧面前。
丫鬟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国公爷战死的消息,整个国公府都已经知道了,偏生这老天爷这般不长眼,竟是不庇佑一下夫人和夫人肚子里的小主子,害得二人现如今生死不明。
偌大的国公府,现在能主事的,就只有面前的这位世子爷了,那位太师大人,已经在国公爷战死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被陛下派人急匆匆召去了宫里。
面前的少年不过十五岁,先是经历了丧父之痛,现在还要面临母亲难产,极大可能一尸两命的场面。
少年平日里虽然在父亲的教育下,显得比同龄人成熟稳重,可归根到底他还只是一个孩子,面对此时此景,少年的脸上尽是无措与无助。手在宽大的袖子里攥得极紧,指甲陷入掌心的肉内,渗出斑斑血迹。
但手掌心传来的痛感远远没有心里的疼痛来得强烈。
“世子,世子,夫人有救了”国公府的管家佟枢气喘吁吁地奔向苏州禧,身后还跟着一位气质飘然的道士,“这位道长助过贵妃娘娘,娘娘听闻夫人难产,立马差人把道长送来了。”
“在下恒阳观扶远,世子若信得过在下,不妨让贫道一试。”
“信得过信得过”少年方才还黯淡无光的双眼,在听到佟枢的那句“助过贵妃娘娘”的一瞬间,突然有了光彩,姨母在生阿洵的时候发生的情况,他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要不是姨母坐着月子,只怕是早在里面陪着母亲了。
听了扶远的一番话,苏州禧毫不犹豫地跪在扶远面前,一声不吭的对着扶远连磕三个响头之后,才站起身来,非常郑重地看着扶远,“恳请道长保家母和家母腹中胎儿无虞,伯礼愿穷尽一生,为道长赴汤蹈火,定在所不辞”
“世子请起,劳烦世子与我一同进去瞧瞧。”扶远眉目温和的看着面前坚毅隽秀的少年郎。
屋内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血气,一旁的床上,躺着一位面色苍白的美妇人,苍白无力的模样仍是遮不住那妇人原本倾城倾国的气质。
苏州禧看着平日里端庄大气的母亲,现在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霎时间红了眼眶。
扶远从身上拿出一颗药丸,递给了苏州禧,“先给夫人喂下去。”
苏州禧不敢多耽误,接过来之后,便大步流星走到母亲身边,将药丸迅速的给母亲喂了下去。
“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给她们吧,世子请随我来。”扶远似有深意地望了一眼正在生产中的人,随即又将目光转向面前的少年。
“贫道欠国公一条命,此次前来,便是还这一条性命,只是夫人腹中胎儿的命运,贫道曾经卜算过,其命途坎坷,不宜以女子之身立世。”扶远将当年他和苏肃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听到那句“不宜以女子之身立世”的之后,苏州禧蹙眉问道“道长何意”
扶远目光烁烁,“夫人腹中胎儿,无论如何,都必须是国公府的二公子。”
对方的话说到这里,苏州禧也不是愚笨之人,况且对方刚刚还救了母亲和母亲腹中胎儿一命,不论母亲腹中胎儿是男是女,自己总有办法护着他的,只求他平安就好,“伯礼明白了,多谢道长施救我母亲与弟弟,伯礼在此起誓,此生愿为道长结草衔环”
话音刚落,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便接憧而来,紧随其后的是丫鬟们欢天喜地的声音,“生了世子夫人生了”
苏州禧连忙上前去,董惜看了看两个孩子,而后向苏州禧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阿禧,娘刚刚看见你爹了他浑身是血”
刚刚生产时,就在她快撑不下去之际,她好像看见了她的夫君,那个在外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魏战神,到了家中,却是个整天围着妻儿打转的妻奴。她看见啊,她夫君抱着她轻声哄着她,让她撑住,把阿祈生下来,然后让阿祈陪着阿禧,这样,她才能去陪他。
阿祈,是他出征前给孩子留下的名字。
他说,祈祷这个孩子是个闺女,他想要一个女儿想了好久了。
明明都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了,这个男人在说起想要一个女儿的时候,居然还流露出了小孩子那种得不到喜爱的玩具的表情。
不过还好,现在总算是如了他的愿了,自己去陪他,祈儿陪着阿禧,也不至于让阿禧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人世间。
其实她都知道的,府中人沉重的表情她不是看不见,连带着那些丫鬟们自以为的悄悄话她也听见了。
只是,她不愿意相信,那个男人就这样丢下她先走了,好在,她知道他会等她,她也要去找他了。
往后,再无人可以将他俩分离开来了。
苏州禧死死地握紧了董惜的手,想要止住她的话。
“娘”他话还没开始说就被董惜打断了。
“算算日子,你爹应该快到了,他答应过我,要回来的,你知道的,他从来不会骗我咳咳咳咳咳我得去找他,带他回来”
看着母亲这副模样,苏州禧早已经双眼通红,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拼命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董惜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很是艰难地伸出手,轻轻地抚在苏州禧头顶,“阿禧,照顾好祈儿,答应娘,好不好”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她的脸上浮上了怀念的笑意。
“阿娘要去照顾你阿爹,你也知道,你阿爹他啊,笨手笨脚的,又难伺候的很,娘亲不在,没人能照顾得好他的阿娘和你爹会在另一个地方陪着你和祈儿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好好可惜我看不见我的阿禧成家立业也看不见我的祈儿长大了”
“阿娘”苏州禧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泣不成声,董惜带着温和的笑意,不停地抚摸着他的头,苏州禧感觉到了,那双手的动作,突然在一瞬间停滞了,而后垂下
苏州禧的身子一瞬间僵硬,随即立刻握紧了她还残有余温的手,捂住自己的双眼,“阿娘,阿娘,我答应你,阿禧答应你,只要我在,一定护阿祈一世无忧,你和阿爹要好好看着,看着我成家立业,看着阿祈平平安安长大,看着”
少年扑在那具体温逐渐下降的尸体上,哭得泣不成声,被他赶出来的丫鬟们都在门外抹着眼泪,佟枢听着少年压抑的哭泣声,红了眼眶,看着天空,喃喃自语道“爷,您和夫人走好,我会照顾好两位公子的。”
不多时,少年已经收拾好情绪,将襁褓中的婴儿抱了起来,他看着早已经睡过去的妹妹,满眼温柔,轻声呢喃“日后,兄长护着你。”
泰康八年冬,苏国公苏肃战死,苏国公夫人董惜诞下一子后,因难产逝世,武睿帝拓跋增感念苏家功德,追封苏肃为镇北王,董惜为一品诰命夫人,册封苏肃长子苏州禧为镇远侯,次子苏州祈为靖远侯。
在帝京长安城的街头,一白衣少年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边跑还边不断回头,似是在逃避着什么人一般,仔细一看,那少年的口中,还在念念有词。
而在那少年身后紧追不舍的人,边追边在抱怨着在前面一路狂奔的少年,佟朝实在是没有想到,他家二公子看起来一副文文弱弱的模样,怎的这般能跑呢。
“二二公子您快快别跑了奴才实在是要追不上您了,您就快和奴才回去吧,要不然侯爷生气了,事情就麻烦了啊”佟朝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苦口婆心的劝说苏州祈“回心转意”。
“我才不要回去呢那老头天天只知道打我手掌心,兄长他还不帮我他简直是在助纣为虐”苏州祈愤愤不平道。
瞧瞧,不好好读书,就和二公子一样,成语都不会用。
苏州祈每每想到她一个生活在红旗底下的,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居然穿越到了封建朝代,就深感无力。
而且这个朝代还不是她熟知的,最关键的是,在她所知道的历史里,根本就不存在这样一个朝代
还有那国子监的祭酒大人,似乎相当热衷于打她的手掌心。
体罚这绝对是体罚未成年
真不是她不热爱学习,是她一遇上文科就犯困,要不然当年文理分科,她也不至于去选择了理科,并且还走上了秃头程序猿的道路。
是了,苏州祈刚刚在华国某理工科院校毕业,在去面试的路上因为一场见义勇为而出了车祸,醒来就发现自己来到了这个世界。
虽说这里也挺好,这个身体自幼父母双亡,目前最亲近的亲人只有一个兄长和一个嫂嫂,说起来她的兄长和嫂嫂还是她一手促成的金玉良缘呢。
两人对她这个“弟弟”都是极其好的,深刻贯彻落实了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这八个字。
同时两人对她的学习情况也是非常关注,可以说,望“弟”成龙之心相当迫切。
果然,不管在哪个时代,这教育问题都是大本啊
苏州祈还没感慨完呢,就因为来不及刹住脚,结果直接就撞上了前面的人。
“兄兄长”看清了来人,苏州祈的脸上立马露出了讨好的笑容,“兄长好啊。”
苏州禧看着自家妹妹这副模样,头痛不已,他总感觉妹妹变成今天的样子,主要责任还是在他这个兄长身上。
他曾经想了想,要是不作男儿,妹妹应该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不成,按妹妹的性子如果作女儿家养大,估计还是这个样子
想到这里,苏州禧浑身上下打了个激灵,也不敢再想如果当初没把妹妹当做“弟弟”养活会怎样的事情。
苏州祈看着自家兄长的表情变换多样,兄长不说话她也不敢说些什么,只好乖巧地站在一旁。
苏州禧睨了自家妹妹一眼,“跟我走。”
唉。
逃学的第一天,失败。
佟朝气喘吁吁地赶上了苏州祈二人时,还没来不及说话,就被苏州祈一记眼刀过去,虽然这记眼刀没什么威胁就是了。
此时此刻,佟朝明晃晃地瞧见,他家二公子的眼里,写着“我现在心情不好,别和我说话”。
佟朝:乖巧闭嘴jg
苏州祈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自家兄长身后,一想到等等要回国子监,还要看见她“亲爱”的祭酒大人,十之又要被他好一顿耳提面命了。
嗯,估计还要被罚抄,还有上次没背出来那个什么赋论,祭酒罚他抄的还没抄完呢。
唉,这下子雪上加霜了。
对了,手掌心可能也保不住了,虽然说她这个身子目前才十六岁,可她内里已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还要被打手掌心。
真的是,太糗了。
苏州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掌心,右手便轻抚了上去,忍不住还叹了口气。
正好回过头就看见这一幕的苏州禧真的是又好气又无奈。
走着走着,苏州祈便发现了不对劲。
“欸,兄长,这不是去国子监的路吧”
苏州禧闻言转过头瞪了她一眼,“我什么时候说带你回国子监了”
“那,我们是要回家吗”苏州祈一边收敛自己脸上的笑容,一边在挨打的边缘疯狂试探。
“回家。”
简短的两个字简直是让苏州祈体会了一把从地狱一瞬间回到了天堂的感觉。
“回家回家,嘿嘿嘿,兄长,嫂嫂今天做什么好吃的了”
苏州禧也没搭理自家妹妹,他一点也不想承认这个贪嘴的,是自家妹妹。
不过苏州祈也不在意就是了,反正她家温柔贤惠的嫂嫂,肯定有做她爱吃的。
想到这里,苏州祈的脚步都忍不住加快了。
“阿祈回来了啊,快来,嫂嫂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红烧鱼。”
苏州祈一直都认为她的木头兄长可以娶到她的嫂嫂简直是上辈子拯救了宇宙。
傅思是定远侯府的庶女,自幼就不受宠,在定远侯府中也颇受排挤,苏州祈曾于泰康十八年走失,而傅思刚好捡到了苏州祈,并且将其送回了镇远侯府,自此傅思和苏州禧因苏州祈结下不解之缘。
在苏州祈这个“小红娘”辛勤地拉线下,两人终于是修成了正果。
泰康二十年,镇远侯苏州禧亲自向武睿帝请求赐婚,以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娶定远侯庶女傅思,震惊了整个大魏。
傅思嫁入侯府后,便掌管了侯府大小事务,对苏州祈这位“小叔子”如嫂如母,还时常亲自给苏州祈各种下厨开小灶,对苏州祈的疼爱丝毫不亚于苏州禧。
傅思与苏州禧两人成婚到现在已经四年有余,两人至今虽仍未有子嗣,却依旧恩爱如初,成为了长安城里的一段佳话。
苏州禧更是立下誓言,此生与傅思一世一双人,绝不纳妾,羡煞了长安城内的一众贵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