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卡壳了一瞬,那诡异的停顿数息连梁九功都感觉到了。
“玩陈廷敬?怎么个玩法,”康熙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十二分的好奇。
陈廷敬是怎样的人他还不知道吗?脾气像块臭石头那么硬,最是不阿谀权贵,固执己见,连皇帝年幼时问他借点钱都不肯通融,对友人也是只交友,从来不讲情面,康熙还真挺好奇,以保成那小嘴叭叭叭的甜言蜜语,说给自己听也就罢了,陈廷敬可不买他账。
梁九功抽了抽嘴角,低头看地板:“陈,陈大人赞同太子殿下是‘未卜先知’的半仙儿。”
康熙:???
帝王疑惑的神色令梁九功又是想笑,又是痛苦,他想笑却只能憋着,可值守于毓庆宫中的心裕,那是全程围观了陈大人是如何一步又一步陷下去的。
“第一回,太子殿下说他能看相,还能未卜先知,陈大人还不信,太子殿下说出了他回家途中会遇到水塘,水塘边有人卖糖人,陈大人果真遇上了,心里就存了狐疑。”
康熙招来心裕,面无表情地坐于御案前静静地听他讲述。
“第二回,太子说可以未卜先知,陈大人以试探的心情让太子殿下给他看,殿下说他近日家宅不宁。陈大人还挺生气,谁曾想一回家,就听说家中母亲要给他纳妾,妻女与他闹,果真是家宅不宁。”
“第三回,陈大人怀疑太子殿下在他身边安插了人脉,于是让太子殿下给他看相,太子殿下说出了他脚底有疤痕,是以前踩到钉子留下的,说他额头有一颗痣,是儿时被蜜蜂蛰到的。陈大人满面震惊,”心裕说话时公事公办,没什么语气起伏,可他说起满面震惊那句话时,声音高了一个度,配合他难以启齿的为难神色,那欲说还休的模样令康熙虎躯一震。
“陈大人说,太子殿下不愧是从小就有仙人教导的,皇上早先说殿下有奇遇他还不太相信,如今看来殿下身上当真有神异之处。”
康熙喉咙干涩,挤出来一句话:“白泽通晓世间万物,全让他拿来哄骗人了?”
心裕是銮仪卫侍卫长,从前负责康熙与胤礽的安危,如今专管胤礽的安全工作,同样也是知情人之一,他哑声道:“目前看来,仙兽或许对殿下极为纵容。”
心裕解释道:“还是因为太子殿下他找不到方法来躲避陈太傅的严厉。”
胤礽最开始可是什么法子都试探过了,发现陈廷敬果真就像一颗仙人掌,扎手的很,通融是不可能通融的,他天天盯着自己做作业,写文章写诗词歌赋,学习四书五经,还要练习书法一百遍啊一百遍!
陈廷敬严厉要求胤礽每天都要练字两个时辰,分别在上午与下午,他坚定认为练习书法,可以修身养性,修炼自身。
写书法还只是个“热身”而已,正课才是真正的填鸭式教育,胤礽过目不忘,他就一个劲儿地教新知识,胤礽越聪明,他就越是增加试探的底线,不断挖掘他的潜力,自己教育不完全没事,陈廷敬还与其他太傅商议,给胤礽增加知识渊博的学者来补课业。
太子虽然不在户部,户部尚书要掌握的技能他却全部都要学,由陈廷敬亲自来教。
谁让康熙八岁的时候,陈廷敬就已经在户部管财务了呢?他还真做过户部尚书,掌管全国财务。
这一回余国柱没能提拔上来,还吃了官司,眼看升迁无望,康熙还决定等汉臣户部尚书调任去别处,就将陈廷敬调回去继续管户部,因为他恪守本心,不为财务动容,就更加能够将全国的财库管理妥当。
汗阿玛为他请来了陈廷敬,一个陈廷敬教完了,背后还有无数个备胎在等着胤礽。
他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掏空所有人的墨水,陈廷敬为他组织了一整个教师团!
比起汤斌,他更加像严肃的教导主任,他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康熙的命令,差点没将胤礽给榨干成了腌白菜。
“太子殿下乖巧了七天,每天都乖乖地按照陈大人布置的课业来完成,除去晚上睡三个时辰,其余时间用一个时辰来锻炼与用膳,剩余皆用来学习。”
也就只是乖巧了七天罢了,因为第八天开始,胤礽就找到了攻下陈廷敬的捷径。
“太子殿下跟着陈大人学掌管钱财,学习写文诗赋。”
心裕如实说起了胤礽这些日子以来做了些什么,这是康熙将他调去太子殿下身边的任务,每一次来到帝王跟前都会禀告一些太子殿下的事。
大家都心知肚明心裕的出身,这也是康熙的信任所在,心裕的存在,就是太子与帝王之间不可言说的默契。
“嗯,那么七天以后呢?”
康熙抬了抬眼皮子,就很想要知道陈廷敬现在怎么样了。
“七天以后,殿下为了逃避写诗,就总与陈大人绕弯子,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提起了看相。”
陈廷敬是一步一步踏入胤礽挖的深坑之中,刚开始只是稍稍提及让他注意回家时别让马车往右边走,不吉利,陈廷敬自己性子较真,非要一探究竟,偏让马车向右绕行回家,可不就撞上了卖身葬父?
康熙可以想象得出保成是怎么睁眼说瞎话,一边有仙兽给他通风报信,一边将陈廷敬忽悠地恍恍惚惚。
“为何梁九功说太子没有其他可以玩的东西,去玩陈廷敬?”
心裕道:“皇上虽将殿下关在毓庆宫不准他出来,却并未短了他的衣食住行,其余奴仆也可出行为殿下置办东西。再加之,殿下给您送了许多悔过信却没见您出现过一次,猜测到了您或许下令不准许属下们向您提及他来说情,于是就更加胆大了。”
康熙眉头一挑,总觉得有些事情超出了预料之外。
“保成给朕写了许多悔过书?”
康熙一问,梁九功忙将那几十封悔过书给递上来。
大致翻页可以看出,这些悔过书满篇都是我错了,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多超了几遍罢了,究竟是诚心悔过,还是敷衍抄写?
康熙冷哼一声,将它们放远了一些,起身就摆驾毓庆宫。
梁九功欲言又止,频频去瞅心裕。
心裕满面无辜:就算现在去给殿下报信说皇上要来了,也来不及收拾。
“皇上,太子殿下说‘汗阿玛不管孤了,孤得想办法引起汗阿玛的注意’。”
康熙挑眉:“哦?他想了什么法子要引起朕的注意?”朕可是憋了整整一个月没有过问!
“太子殿下他总是唆使陈大人来找您告状,”心裕轻笑一声,解释起来。
胤礽一发现汗阿玛为了憋住不见他,竟然掩耳盗铃,假装自己是聋子瞎子,伤心了一顿饭的时间,吃饱了顿时精神足了。
汗阿玛不管他了,多么好的机会啊!
于是胤礽开始问外头要书籍,要实验器材,全都是学习的东西,陈廷敬总不能说学习科学不好,学习外语不好。
这一日,胤礽吃了甜美的橙,一边正享受着徐嬷嬷的肩颈按摩。
每一次学习完成徐嬷嬷都会为他低头看书太久的颈部进行放松,这也是太医们认可的养生方式,因为久坐与长期伏案确实会造成颈部与腰部的不舒服,这也是皇上的老毛病了,太子殿下现在这个年纪可要好好保养,千万别累坏了,不然等长大可就难过了。
胤礽念叨着要让陈大人有点儿事干,他看了看手中的橙,眼睛一亮:“去将研究院进贡来的橙送几个给陈大人。”
陈廷敬接到太子的送礼,感到莫名其妙,来到胤礽跟前问他:“如今既非逢年过节,我又不曾做过什么值得殿下感谢之事,殿下为何要派人送水果给微臣呢?”
“此为橙,是柚与橘杂交而成,”胤礽指着陈廷敬还过来的水果道:“虽是杂交,取二者之所长,产生了其独特风味,可做一新水果上市。”
陈廷敬对水果倒是不曾了解过,听罢恍然大悟道:“殿下是为了让微臣见一见这橙,好为推广而做准备?”
“那殿下可打错了主意,论在民间的声誉,臣不如如今炙手可热的丁思孔,也不如两江总督于成龙,甚至也比不得索相与明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