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连裕亲王与他,也隔着君臣之别,不如年幼时的真心相付了。
这是不可避免的,他坐在了帝王之位上,所思所想都与幼时不同。
“朕乐意见到你们兄友弟恭的样子,你与老大之间的关系就处理得挺好。”
过于亲近,则引人警惕,过于疏远,则太过冷漠。不远不近,偶尔亲近,多数时候各自为政,才是分属明珠党羽与索额图党羽对立阵营两根标杆的胤礽与胤禔,最适合的关系。
他们要是天天哥俩好得勾肩搭背,明珠党羽与索额图党羽之间得乱死,还会直接影响朝政的平衡,康熙想想都觉得心累。
“朕发现,保成从未与谁真正红过脸,无论遇上多令人气愤的事儿,你总能用自己的法子来解决,这是其他人不如你的地方。陈廷敬也因此而对你赞誉有佳。”
胤礽轻而易举就给康熙转移了注意力,失声问道:“陈大人在汗阿玛面前夸儿臣了?!”
不可思议,他都那么折腾陈大人,陈大人都不生气的吗?
要说胤礽最讨厌和谁朝夕相处,那第一个榜上有名的就是一丝不苟逼迫他修文养性的陈廷敬了,他是胤礽感觉到最为棘手的臭石头。
康熙叹道:“他夸你手段厉害,心中聪慧,很少有人让陈廷敬吃了那么大的亏,还反过来得到他如此赞扬,保成确实厉害。”
对于陈廷敬夸自己,胤礽很意外,一边回味,一边还飘飘然起来:“原来陈大人也是个口是心非的人呀,他想夸儿臣秀外慧中,还跑到汗阿玛面前夸,真给儿臣面子。”
康熙抽了抽嘴角:“秀外慧中,是用来形容女子的。”
胤礽的汉语水准当然没问题:“儿臣知道秀外慧中指的是女子外表清丽内心聪慧,但儿臣还学过一个词,叫做‘秀儿’,秀外慧中又可以解释为外表很秀很厉害,内心很聪明。”
“别与朕说这些,朕知道你学的偏门知识多,”康熙摆了摆手,大致已经阅读完了这些文章。
帝王叹道:“保成又何必妄自菲薄,你说你自己一事无成,这话让朝臣听见了,可不得腹诽你在向朕撒娇讨赏?这欲擒故纵的把戏是和哪一位学的?不适合你。”
一片总结写得沉重又抑郁,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一位壮志难酬的文人,谁都不会想到这是没心没肺的太子所写。
“行了,别拿娇了,朕都懂,”康熙伸出手揉揉胤礽:“朕不过是因忙于政务忽视了你一阵子,就与朕闹别扭,也不看看朕这么忙是谁害的。”
胤礽傻眼了:“等等,儿臣不是,儿臣没有。”
康熙瞥了他一眼:“还与朕闹别扭呢?”
帝王气定神闲地看着他作,仿佛在问:你还矫情不?
胤礽:“……”
作不下去了。
“儿臣不闹就是了。”
没有得到汗阿玛哄,还被一眼看穿了小心思,胤礽化悲愤为动力,开始搞事情。
“汗阿玛,年终总结可以令我们正确认识到过去一年所做之事的优缺点,进一步明确以后的努力方向,少走弯路,适合各种各样的职业,朝中每年都是由各部院上奏来进行汇总,当朝汇报,但年终总结这事儿,可以往下普及到每一个人。”
胤礽怂恿道:“无论是学子,还是做官的,或者是其他行业都可以写呢!总结教训,展望未来,多好。”
康熙哑然失笑:“索额图知道你大过年的还想要给他布置课业吗?”
提起索额图,康熙又操心上了:“还有,你对心裕是不是有些太过了,心裕姓赫舍里,心里是向着你的,你不能因为他帮了朕一次,就与他怄气冷他到现在。”
“他帮汗阿玛抓儿臣,他心里就不向着儿臣,他既然是汗阿玛的人,那就让他回您身边,别待在儿臣这儿。”
胤礽扭过了头。
“你身边的人哪一个不是朕派去的?真要这么说,他们都要帮朕,不帮你,那这些人全都得撤换走,到时候你用谁去。”
胤礽气鼓鼓:“心裕不一样,他是四姥爷,四姥爷不帮儿臣。”
“他也是朕封的銮仪卫指挥使,”康熙缓缓道:“銮仪卫指挥使连命都是朕的。忠君还是帮亲,他选择了忠君,他做得对,若是他帮亲,他就是亵职,朕可以将他斩了!”
胤礽一怔,怂唧唧地小声询问:“斩了还不至于吧?那只是一件小事。”
“保成若是想要小题大做,那么朕就顺着你的意,小题大做一下,”康熙似笑非笑地与他分析:“当做小事,心裕抓住你,他自己就成了朕的迁怒对象,朕教训你少一些,教训他多一些,因为他背弃了你。”
胤礽:“……”
那心裕是抓他也是错,不抓他也是错,算来算去,还是抓住他风险最小,到时候汗阿玛惩罚他一顿,再揍自己一顿,气也就消了。
康熙又问他:“保成当真要放弃心裕吗?你要是想要息事宁人,就将他接回去,罚他一罚,出个气也就罢了,全当是给索额图一个面子,怎么说,索额图也已经训斥过心裕了。”
胤礽不甘不愿道:“那,那就息事宁人呗!”心里却在想:被汗阿玛一说,心裕还挺惨。
【当然了,夹心饼干最难做。】
康熙劝告胤礽:“别让你的下属处在忠义两难全的境地,那会让你的人离了心。”
心裕是赫舍里一族中最可以帮助到太子的高位之人,他能为太子贴身做的事比索额图还多,是距离太子最近之人。
康熙提拔他为的就是让他在太子去各部做事时保护好太子,他们父子之间的风雨差点没把心裕这颗棋子给折了,可差点没愁死康熙。
胤礽的别扭与不安,给康熙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帝王又一次将他给拴在了裤腰带上,走哪儿都揣着,倒是让胤礽感到了久违的安心。
唯一让胤礽满腹牢骚的是,汗阿玛在他的亲事上,表现出了超越了父亲与帝王身份的热切与期盼。
那感觉,与给大哥张罗姑娘的惠妃娘娘一个样,像只瞎忙活的老母鸡。
胤礽收到了两位由康熙挑选来服侍他的年轻小宫女,一个十五岁,长相娇美,一个十六岁,气质文静。
胤礽考察了一番她们的做事能力,一点都不麻溜!
粗活干不动,细活又做不到位,连给猫猫梳毛都会被汤姆挠到脸,还娇气地哭给他看。
胤礽给她们分别取了新的名字:一个叫没头脑,一个叫不高兴。
年关一过,纳兰明珠就要回归朝堂了,当他乘坐着橡胶做的车轮马车回到京城,京城的雪景还未融化。
纳兰明珠回到家中,洗去一身尘埃,见纳兰性德正关在书斋中书写,不禁问道:“听说你最近总是带着人去接触外洋来使,还传出了勾结外洋的谣言?”
纳兰性德头也不抬回答道:“父亲不必听信造谣,儿子翻译外洋语,是在皇上处过了明处的。”
纳兰明珠不说话了,他虽在盛京,对京城的关注却从未减弱过,纳兰性德不再做御前侍卫,事业蒸蒸日上,也更加有主见了。
虽然,儿子越大越不听话了……
纳兰明珠在他面前坐了片刻,缓缓道:“大过年的哪里有那么多公务要做,既然沐休在家,何不多陪你额娘说说话,也多与儿子亲近一些。”
纳兰性德放下了笔,缓缓舒出一口气:“儿子在写年终总结,听说是皇上想要看看大家对过去一年朝廷政令实施的看法和未来打算才下的命令。父亲明日要入宫面圣去,既然雅克萨之战取得了胜利,您在盛京的收尾工作也都已经完成,那您年终总结写了吗?”
纳兰明珠:???
纳兰性德惊讶道:“您该不会以为战事胜利,只需回京等赏就行了吧?父亲不在京城许久恐怕有所不知,肃清吏治后,公务量上涨不少,朝中如今的风气是‘以好逸恶劳为耻,以勤劳肯做为荣’,人人争相表现给皇上看,您可不能沉醉于过去的功绩。”
纳兰明珠竟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