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泽离开鳞光岛,才上岸,便看见了皇帝身边伺候的徐公公。
徐公公不似戏文里唱得那些总管太监似的白白胖胖,反而长得十分高瘦,每每跟在皇帝身边,或者遇到闻泽都会矮下腰,像一支被人压弯竹竿。
徐公公见着闻泽,立刻便迎了上来,张口就是一句“太子爷,奴婢可算找着您了。”
闻泽知道自己在殷筝那待了一个下午,定然会有人找自己,却没想过最先找来的会是徐公公,还以为是父皇那边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谁知徐公公笑着,说“陛下让奴婢来问问,从临西逃离的那些叛军,如今抓得怎么样了”
哦,是为叛军而来。
闻泽正要回答他,就听徐公公接着说道“这不,殷姑娘在宫里待了好些天,陛下怕闷着她,就想着若是叛军已除,便让太子爷您带她出宫走走。”
闻泽错了,是为殷筝而来。
闻泽第无数次怀疑殷筝才是他亲妹妹,不然真的很难解释为什么他的父皇母后都对殷筝如此上心。
母后也就罢了,毕竟她和殷筝上辈子是婆媳,且两人都是女的,接触得多,惦记着上辈子殷筝对她的好也不奇怪。
那父皇呢
即便是公公和儿媳,即便还有殷筝娘亲的关系在里头,也没道理这么照顾吧。
这般爱护,简直让闻泽想起小时候,那会儿他还不像现在这般可以为所欲为,甚至连自己居住的宫殿大门都出不了,母后成天以泪洗面,父皇便是如此的在意他,直到后来他没事了,不仅变得健康,还能到处惹是生非,父皇才渐渐对他放手,不再像看护眼珠子似的看护他。
闻泽心下怪异,但还是让徐公公带了话,告诉自己父皇,叛军清剿得差不多了,他过几日就带殷筝出宫走走散散心。
徐公公记了话,向闻泽告退。
闻泽看着徐公公离开的背影,心下思量
徐公公比自己父皇年长十几岁,是自父皇出生便跟在父皇身边的老人,经历过的事何其之多,关于殷筝,他恐怕什么都知道。
若能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来
徐公公也没觉着有风吹过,平白就打了个冷颤,然后凭借
着在宫里生存几十年养成的直觉,默默地加快了脚步。
闻泽看着徐公公的身影渐行渐远,轻飘飘地收回视线。
可惜了,不能动。
动了父皇怕是会生气,真的生气那种。
第二日,十九带着殷筝从鳞光岛出发,前往扶摇阁。
扶摇阁是一座三层的阙楼,因坐落在很高的墩台上,所以需要走过一条倾斜向上的长廊才能抵达。
阙楼一二层皆为存放文书案牍的地方,给殷筝准备的住所在第三层,闻泽昨晚便叫人过来好好布置了一番,多少能看出是个女孩子居住的地方。
扶摇阁原先有重兵把守,殷筝入住后就看管得更严了,过去还有官员能借着调取或归档文书进去一次,如今便是进都不让进,要拿什么或者放什么,只能在纸上写好了递进去,让看守的侍卫代劳。
殷筝在扶摇阁里走了一圈,三层还好,四面的窗户都能打开,视野很高能看得很远,江易也对新屋顶表达了喜爱。
但是一二两层摆满了放置文书的架子,不仅进去就能闻到一股闷闷的纸墨味,还因架子太多太高遮挡光线,导致屋里非常昏暗。
偏偏这里都是易燃的纸张,所以不能点蜡烛,只能拿着发光的夜明珠来提亮光线,殷筝走了一圈回到光线明亮的三层,脑袋都晕了。
还好扶摇阁有外置的楼梯,殷筝从三层下去可以不用经过一二层,不然简直就是折磨。
但她既是为那些文书资料而来,总不能因为环境不好就放弃。
于是她去东宫找闻泽商量了一下,拿到了可以更改扶摇阁一二层布置的权利。
殷筝平日就在扶摇阁与东宫两头跑,偶尔皇后或者瑞嘉找她,只要是不出宫不会遇到危险的邀约,她都会答应。
于是许多命妇贵女入宫见皇后,或是应瑞嘉长公主的邀约到宫里玩,常常都能看见这位已在宫里定居的殷二姑娘。
众人原先觉得殷二姑娘当太子妃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在皇帝提出要收殷二姑娘为养女后,坊间又流传起了新的说法,说是太子殿下不肯娶殷二姑娘,所以皇帝皇后只能退而求其次,收她做养女。
这样的说法一下子就把殷筝推到了尴尬的境地,且随着时间
的推移,皇帝迟迟没有赐婚,想要收养殷筝又被大臣们反对,于是相关的谣言便开始喧嚣尘上,在不喜欢殷筝的人口中相互传递。
皇后平日无聊,就爱筹备些宴席雅集之类活动,看看雍都城里那些高门命妇培养出来的优秀女孩。
今日也是如此,只是天气越来越热,所以宴席举办的地方被定在了麒麟池北岸的自雨亭。
自雨亭同含凉殿一样设置了抽水的水车,可在亭子的屋檐处流下水帘,降温解暑。且自雨亭空间旷阔,不似含凉殿那样庄重肃穆,水帘外头还有阴凉遮阳的漂亮园子,很适合拿来招待女眷。
首座上,皇后拉着殷筝的手同蒲相夫人说话,视线时不时扫过亭子里那些个穿着青春靓丽的姑娘们,看起来非常开心,并不知道在她听不见的地方,有人正在诋毁被她放在心尖上的殷筝。
户部尚书之女楼静也是其中之一,她父亲是殷老爷的顶头上司,她便总觉得自己也该比殷筝高上一头,只是先前碍于皇后对殷筝的喜爱,这才压下了心里的不甘,后来听闻太子不愿娶殷筝,她便有些幸灾乐祸,甚至还和身旁的小姐妹们在皇后的宴席上,议论起了殷筝
“就算住进宫里又如何,还不是没名没分,看皇后娘娘和长公主殿下多喜欢她,但却不曾听闻太子殿下要娶她,定是殿下不喜欢她,皇后娘娘没办法,才只能这样拖着。”
当然也有不太信的,说“万一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呢”
楼静嗤笑“能有什么别的原因殿下的性子不说人尽皆知,你爹作为太子太傅,你定然是听说过的,殿下不愿做的事情便是当今圣上也逼迫不得,殿下想做的事情,圣上同样阻拦不了,难不成是那殷二自己不想嫁”
“就是,你们瞧她那模样,和旁人说话时才会摆出笑来,一低头便沉下脸,可见怨气大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