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之际,弗朗西斯.安德伍德回到家中,他的“好”学生薇拉早就坐在了小客厅中,正和他的妻子克莱尔.安德伍德轻声谈论着什么。
如果不听薇拉和克莱尔之间状似闲聊、实则暗藏机锋的谈话内容的话,这两个女人姿态优雅地坐在昏黄灯光下、并同时扭头冲着弗朗西斯微笑的模样,还真像是毕业多年的学生回来探访恩师。
站在小客厅外,弗朗斯西深深看了薇拉一眼,也跟着露出了“慈祥温和”的微笑。
美**方的独立司法体系虽然保守舆论诟病,但是其存在是有其合理性的,和民事司法系统一样,更讲究看重的是“程序正义”。
也正因为如此,军方内部的各个势力也大可利用这个游戏规则,保下那些有价值的凶手。
哪怕是史蒂夫本人出面,也不可能改变这些程序,只能说是起到一个督促和号召的作用——也就是沃克现在干的事。
那么,有没有什么能彻彻底底地、从源头上解决此事的方法呢?
……当然有。
“最熟悉游戏规则的人最能玩弄规则——也正因如此,他们热衷于维护规则。”
在前往安德伍德宅邸的路上,薇拉被超人牌飞行坐骑抱在怀中时,才慢条斯理地解释。
寒冷的夜风中,她整个人都被克拉克裹进了厚厚的披风中,只露出了半张冻得发红的脸。
月光之下,女孩的神色平静至极。
她轻轻地说:“既然如此,那就按照规则来修改规则。”
能根本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就是立法。
美国的法律并不是永恒不变的,它也会随着时代变迁而补充修改。
而这个补充修改的过程,则是全程由美国国会来主持的,只要表决过程中的有三分之二的议员投了赞同票,那么这个法案甚至能不经过总统签字就成为法律。
所以想解决这个根本矛盾,只要美国国会,从立法角度补充规范军方司法审理程序就行了。
在听懂薇拉话里潜台词的一瞬,克拉克先是恍然大悟,随即就忍不住苦笑了。
……是他们一叶障目了。
一直以来,在正联成立之前,他们中的几个人或多或少的,都受到了法律和制度的挟制。
就拿蝙蝠侠、闪电侠来说,蒙面义警这个存在从本质上就是有违法律的,是以这么长的时间以来,他们只考虑过如何曲线救国,却忘记了他们也是可以依靠这种制度来反制对手。
归根究底,也是怪薇拉提出的办法看似简单果断,实际上的难度却比利用舆论手段来牵制军方大多了。
想让国会通过一个牵涉诸多利益的法案,其困难程度大概和他们当初击退达克赛克差不多。
所谓的民主自由投票,说白了,也就是将这个游戏变成了金字塔顶端这数百人的勾心斗角。
不说参议院,众议院内的四百多名议员,每一个人都代表了五十多万人的利益诉求,想要让他们所有人都投赞同票通过一项法案,光靠正联和美国队长呼吁根本没用。
——他们要是能对付这帮老奸巨猾的政客,之前就不会被打压得那么惨了。
可是,薇拉不一样。
诚然,她一个法国人,在美国政坛内的确毫无势力和权利,但是她有一个好老师——作为众议院多数党党鞭的弗朗西斯,才是解决一切的关键。
“杰森最近在追一部有意思的动画片,其中的一句台词是——必须用魔法来打败魔法。”
女人轻柔而揶揄的声音很快就掉进风声中消失不见,薇拉的头偏了偏,齐肩的短发就不听话地飞了出来,她低头去看下方的灯影,没注意到自己的头发在克拉克的喉结处扫来扫去。
“……”
克拉克眼神微暗,喉结动了动,眼看着弗朗西斯的家就在前面,他放缓了一点儿速度,犹豫着问:
“可是……我们拿什么和弗朗西斯交换?”
经历了这么久的时间,克拉克早把弗朗西斯这样的政客给看透了:
弗朗西斯.安德伍德是没有忠诚感和正义感这种玩意儿的,他对薇拉更没有什么基本的师生情分,他之所以会对薇拉另眼相待,七分是看在薇拉的家庭背景,三分则是因为薇拉背后站着的正联。
至于薇拉本人的天赋和才智……抱歉,这不是加分项,算是减分项。
让弗朗西斯本人来选,他肯定会要一个更加平庸,却对他推崇备至、惟命是从的学生——就比如坎贝尔将军的那个叫做巴斯克斯的学生一样。
薇拉笑了。
迎着下落时带起的风,她的声音加重了一点儿,一字一顿:
“你们……还是没有找到乔.坎贝尔的七寸啊?”
这一回,克拉克是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不是他在军队内的个人声望吗?”
乔.坎贝尔将军之所以会牺牲女儿,当然不是他口口声声声称的那些什么维护军队名声的脑瘫理由,他为的就是自己的名声。
伊丽莎白的事已经发生无可挽回,那么为了让利益最大化,让女儿咽下这口委屈,获得那些支持才是重中之重。
薇拉点头,又摇头:
“……你们只猜中了一半。”
克拉克一头雾水地目送薇拉走进了安德伍德宅邸,找了个没监控、没视野的地方蹲着,安静地守在附近,尽职尽责地担任保镖。
然后,他就听见了足以引起所有人瞳孔地震、痛骂政坛险恶的惊天内幕。
纵使弗朗西斯位高权重,但是安德伍德家的晚餐依旧简单质朴。
和他的老师一样,薇拉没有什么口腹之欲,迄今为此,她最常吃的主食也就是维格纳天天用蜂蜜和奶油煮出来的甜玉米,当然,她来此的目的也不是吃饭。
克莱尔早就借故离开了餐厅,让丈夫独自面对薇拉,师生两个因而在安静的餐厅里慢条斯理地聊起了天。
说是聊天,实际上……全是正常人听不懂的机锋和暗喻。
从晚餐的上菜聊到最近的天气,从法国的往事聊到弗朗西斯的身体状况……让守在外面的克拉克听得痛苦不已,胃部抽搐。
——没办法,这两个人明显就是在互相打太极,明明互不信任,却又非要装作一副师生情深的鬼样子。
好不容易捱过了整顿饭,在最后的甜点时期,薇拉和弗朗西斯两人总算是说到了正题。
这一回,没有布鲁斯的解释工作,从两人的交谈中,克拉克很是艰难地听明白了两人话里话外的暗喻。
他终于搞明白了自己到底忽略了什么。
薇拉给弗朗西斯带来的是一份尚且还在起草阶段的法案提案。
这个提案大大地补充了军事法庭审理中的一些遗漏,规定了审理流程中的时间期限和人员限制,要求成立专门的军部刑事调查科,要求保证女兵权益,严格审理“非战斗死亡”等,可以说是将死了军方利用军事法庭审判流程搞事这个手段。
几乎可以想象,这个提案一被上交,就会引起整个军方的强烈反应,想要一个个说服议员投赞成票通过法案的难度直线上升,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然而,一旦能够主持让这个法案通过,带来的利润就远远超过了军方某些势力的一切压力和威胁。
——当然不是什么绩效或者优化军队这种假大空的玩意儿,而是因为现在的公众舆论本来就被正联搅得群情激奋,这样的法案通过,能够最大化地满足民意。
这样一来,这些对政府行为心满意足的民众,就会给总统沃克的中期选举带来无数的选票了。
谁都知道这个法案难以通过,谁都知道国会议员难缠,谁都不想沾上这样的大-麻烦。
可是,一旦知晓这个法案通过之后,总统会收获空前的支持,经手并推动这个法案的人也能因此获得沃克的另眼相看……那这个概念就完全不一样了。
是明哲保身,推开这份责任假装没看见。
还是勇敢地搏一把,说服国会议员通过这个法案,获得总统的信任和赏识?
弗朗西斯.安德伍德又会怎么选择呢?
“您知道正义联盟成立的初衷就是追求正义、自由和真理吧?”
薇拉一边享用热咖啡,一边漫不经心地道,“说实话,我们也对目前爆出的军部新闻而感到震惊。”
——如果说,再在后者的选项上加上一个巨大的筹码:正义联盟全员将会公开发声,全权支持这个法案呢?
“军方这样做自然有他们的理由。”
弗朗西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好似真的对此丝毫不感兴趣。
“我明白您的意思。”
薇拉点点头,她喝掉最后一口咖啡,冲着自家老师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您能这样想……这可真是太好了。”
你弗朗西斯.安德伍德能知难而退,这可真是太好了。
对谁好呢?
你不想接手这个法案,自然有人愿意冒险一搏,有正义联盟这个天价筹码在舆论场上压着,届时法案成功,这名赌徒自然能一跃千里,彻底取代弗朗西斯的位置。
敏感地察觉到对方的脸色微变,薇拉当即礼貌地告辞了。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将这份没有任何落款、也毫无指纹痕迹的法案草纲“遗落”在了弗朗西斯的眼前。
“再见,老师。”
和克莱尔打过招呼之后,薇拉重新穿好了大衣,她打开了大门。
寒风呼啸着吹进了玄关,在离开的最后一刻,她扭过头,冲着弗朗西斯微微一笑,像一个漂泊异国的学生看向无比尊重的老师一般,郑重其事地道:
“希望您不介意我这一次的贸然拜访,弗兰克老师。”
玄关的另一边,仅仅身着简单的白色衬衫的弗朗西斯安静地站在那里。
他的脸上毫无笑容,幽深晦暗的目光落在薇拉的脸上,比门外的寒风还要尖锐冰冷。
半晌之后,他才慢慢勾起嘴角,优雅而温和地笑了起来。
“当然不介意,薇妮莎。”
他说,“……我们随时欢迎你。”
这个合作——他同意了。
“我的这个老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个比谁都要疯狂的赌徒。”
重新被克拉克抱着带回医疗修复室时,薇拉若无其事地解释。
“……他就不怕这个法案被否决,推送法案的自己被沃克斥责,被军部某些人仇视吗?”
“不。”
薇拉摇摇头,“比起这些……弗兰克更怕有人通过这个一步登天踩在他的头上。”
——她丢出的法案提纲,就是从地狱上方垂下来的那根蛛丝。
身处地狱的弗朗西斯们难道不知道这根蛛丝随时都有可能断裂吗?
可纵使有一丝机会,他们也会抓住它往上爬。
……抓住这根蛛丝之后,弗朗西斯攀爬的动作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