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寻已经是个大男孩了!
都有人上门求亲了。
南风一颗老母亲的心,百感交集。
啊,原来不是向她提亲的啊……
穿堂走过来的纪寻停住脚,微微皱起眉看向媒婆。
他最近看了好多书,明白什么叫求亲。
“是这样的啊,前面两条街上有个小地主,周家啊,你知道吗?”媒婆嗓门不小,讲话抑扬顿挫热情洋溢。
“不知道。”南风摇了摇头,还处在努力理解这件事的过程中。
“那天来咱们山南街上跟佃户谈田里的事儿,看见你弟弟了,叫纪寻是吧?”媒婆说着话,一双小眼睛却在纪寻身上不断打量。
真好看啊,怪不得看上了。
她一辈子说媒,都没见到过这么好看的少年郎。
“……”南风转头看看纪寻,见他正瞪着眼睛听,也不知在想什么。
“周地主家有好几亩地,山南街上好几家人都是帮着周地主种地的。周家就这么一个女儿,这些地将来都是纪寻和周姑娘的孩子的啊。
“而且周家人都特别通情达理,纪寻过去呀,肯定不会受欺负。
“到时候你这个姐姐也能跟着沾不少光。”
媒婆口若悬河。
纪寻过去……嫁过去?赘婿?
南风又看一眼纪寻,就小家伙那山大王脾气,给人当赘婿?
媒婆和那周家莫不是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你纪大王要是进了门……周家以后只怕就要变天了。
“周姑娘呀,特别通情达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贤良淑德。那皮肤白的,能掐出水来。”媒婆各种夸奖,就是不提周姑娘长的好不好看。
“周姑娘不太漂亮吧?”南风皱了皱眉,一语戳中了媒婆话中刻意隐藏的信息。
“啊。”媒婆顿了下,才继续道:“长的呢,是普通了点,但是周家有钱有田啊。”
说罢,媒婆上下打量了下杂货铺,里里外外连个客人都没有。
她再拿眼睛一扫南风,意思就很明显了。
‘你看看你家这个穷样,周家那么有钱,你可不亏啊。’
有时说媒就像谈生意,贬低下你的产品,买的时候就能少掏点钱。
“虽然你弟弟有点……啊,有点呆呆的啊,还游手好闲是不?”媒婆专门凑到南风耳边压低了声音。
怕南风不同意,这可不就要稍微贬低一下纪寻,让当姐姐的南风清醒清醒嘛:
你看你弟弟也没什么好的,就不要太挑剔了吧。
“……”南风差点喷笑出来,脸色一沉,她说谁游手好闲呢?
虽然经常看不见人吧……但时不时拿出一块黄金一块玉,就算是游手好闲,也是为养家糊口游手好闲!
而且,媒婆还说纪寻呆?
他只是有点蛮而已,人聪明着呢。
九年义务教育可不是一般人随便看看书就能学会的,少年可都读的差不多了。
人家一点也不呆,是个超级学霸!
纪寻一双浓眉也竖了起来,就算媒婆将声音压的再低,他也听的到好嘛!
“但你弟弟长的好看啊,而且你虽然是个小寡妇,但有自己的铺子,也不拖累弟弟,周家可一点都不介意。”媒婆又凑头补了一句,刚才压了一下南风和纪寻,先抑后扬,得再捧一下。
只是媒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马屁拍在马脚上了。
刚刚还在为纪寻鸣不平的南风瞪圆眼睛。
啥?
谁?
谁小寡妇?
瞎了你的狗眼!
“……”纪寻一怔,小寡妇是什么?
南风才准备开口轰人,媒婆又开口了:
“田呢,周家有。
“只要你弟弟过去了,一两年内生个大孙子,到时候孩子又有地,长相像爸爸,也能好。
“虽然男方身无长物,但不嫖不赌,周家也挺满足。
“你看看,这些布匹就先收下,过两天相看相看?”
周家满足?
他想的倒是美!
做他的狗屁大梦去吧!
“唐掌柜,送客。”南风已懒得跟这种智商低下的长舌妇再多说一句话了。
她要立即把边上的麻辣烫馆子开起来,把杂货铺的客流量带起来。
一天也等不了了。
这些没见识的瞎眼蠢人们,真是活活被他们气死。
纪寻一双绿眸凝着南风,见她生气已知道‘小寡妇’不是什么好词。
他手指在兜里掏到一颗小果子,目光于站在门口的唐小强身上扫过,在媒婆被唐掌柜赶出门的瞬间,手指一弹。
小果子在小跑堂膝盖上轻轻一点,反弹到街上,几个翻滚停在土路中央。
而唐小强在那果子一点之后,膝跳反应中脚往前一踢,正绊住媒婆朝门外迈出的左腿——
一个踉跄,媒婆竟扶着门跪在了杂货铺门口。
邻里们便见一向嘴巴刁钻、喜欢嚼人舌根的张婆子跌跪在杂货铺门口,都忍不住的嘲笑,没一个上前表示关心的。
谁不知道张婆子嫌贫爱富,整日里瞧不上他们这些邻居街坊,就喜欢往富贵人家面前钻。
张婆子忙扶着门框站起身,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想要回头啐一口杂货铺,却正巧对上站在堂中阴影里的那双绿眼睛。
她一个激灵,莫名吓的浑身汗毛倒竖,忙小碎步走出杂货铺小院落,离开了山南街。
……
……
王瘸子馆子里的桌椅都被南风丢进后院,让短工劈成柴火备用。
所有桌椅都换了新,重新糊了墙,馆子内外角落都被她盯着打扫干净,一个供外人吃饭的地方,却整洁的如家中卧房。
盯着阿九抖开暖色桌布,配上浅色原木家具,馆子里已然焕然一新。
再布上南风买的浅色系陶瓷碟碗,高级感便显露了出来。
南风已经很克制了,有些还不适合出现的东西,她都没有买,但眼下出现在王瘸子眼里的许多东西,却也超出了他的预期。
站在馆子里,几个人同时做出了搓手跺脚的动作。
隆冬时节,天寒地冻的,王瘸子也不怎么舍得烧火暖屋子,南风站在室内居然还能看到哈气。
这怎么能行?
麻辣烫就是要吃热乎,这温度一上桌不都凉了嘛!
“祝老板……”王瘸子搓了搓手,脸上表情有些尴尬。
他腿瘸,同样跟着邻居们去城外捡柴,最终存起来的都不如别人家多。
院子里柴垛上存量不够,他自然不舍得在店还没开起来时烧大火。
南风朝着他笑了笑,站在门口对着山南街望了一会儿。
天虽然冷着,但街坊邻居家里的孩子们即便裹成球,也要出来玩,吹的脸上红彤彤的仍兴高采烈。
她转头对阿九道:
“你去抓一把糖果。”
“为什么?”阿九正往陶瓷花瓶里插干花,估算着这花瓶卖了值多少钱,突然听到南风要拿糖果,瞬间来了精神。
是要给她吃了吗?
那些主家拿过来,说是给上门买东西的客人吃的糖果,她都惦记好长时间了。
“快去。”南风按住阿九圆脑袋,将她推向杂货铺。
不一会儿功夫,阿九便捧了一把糖果过来。
“小强你过来。”南风又喊来唐小强。
王瘸子站在她身后,有些不明白祝老板要干啥。
刚才不是还在为馆子里太冷而皱眉吗?
“哎!”唐小强倒是一直很有精神。
“你拿着这些糖果,去给那些孩子一人一个,带着他们出城去捡木枝、枯草和小树干。跟他们说,一天捡回来5大捧的话,就有一个铜钱拿。”南风叮嘱道。
“1个铜钱?!”唐小强和王瘸子异口同声。
“嗯,你也有。”南风对小强道。
小跑堂瞬间亮了眼睛,捧着糖果便跑向山南街上追逐打雪仗的孩子。
小强过去时,大小孩子们还有些排斥,可当糖果入口后,那就大不一样了。
六七个孩子瞬间将雪丢在地上,转身就朝着城外跑去。
“看着他们,不许往没人的地方跑,注意安全!”南风朝小强叮嘱道。
“知道了主家!”小强带着头,跑的最快。
隔壁农户家的小雀斑男孩儿路过祝南风时,停下脚步,怯怯问道:
“祝老板,我们可以用赚来的铜钱买这个糖吃吗?”
“当然可以。”南风微微一笑。
“主家……”王瘸子咽了口口水,他都想跟着去捡柴火了,一天三捧能有一个铜板,这是多稳定的收入呀。
“你是要赚大钱的人,去市场买菜,一样一样的尝,看看哪种放在麻辣烫底里好吃,不要不舍得钱。”南风掏出一串铜板砸在王瘸子掌心,将他赶出了馆子。
王瘸子揣好铜板,一边走一边回头朝着南风点头傻笑。
这些日子相处积累下来,他渐渐开始觉得,没有能难道祝老板的事,仿佛所有困扰她都能解决。
她有钱,还有点子,敢想敢做,让他向往,令他不自觉依赖。
每一天,仿佛只要看到她在,他就会安心。
…
王瘸子走后,南风回头瞧见阿九正一边舔嘴唇,一边拿黑眼睛死死盯住她手里还剩的四颗糖果。
她忍俊不禁,在阿九头上一摸,将一颗糖塞对方小手里。
“去把后厨里我带来的几大桶调料,按照我说的分类码放好。”
“是,主家!”阿九含着糖,幸福的眯着眼,含糊却脆生生的应了,转身跑向小馆子后院,勤快又机灵。
寒风卷起地上的雪,一丝寒意涌来,南风紧了紧衣襟,将拎在手里的棉帽子戴在头上。
到晚上,8个半大小子捧了24捧柴火回来,都乖乖码放在王瘸子后院。
然后,一个个排队到南风面前领铜板。
他们大多数都攥着铜板快速跑回家,交给爹娘讨夸奖,嚷嚷明天继续捡柴火,凑齐了钱要去买肉吃。
只有隔壁农户家的小雀斑用一枚铜钱,换了南风两颗糖果。
他揣了一颗在怀里,另一个攥在手里,也快速跑回了自家院子。
小雀斑家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大的6岁,小的才3岁,因为吃不上好的,都长的瘦削。
入冬后,爹去给林家打三个月长工,娘则接一些缝缝补补的工作,偶尔出去打个短工,就要小雀斑在家里照顾弟弟妹妹。
母亲筹备晚饭时,小雀斑悄悄跑回后屋,见弟弟妹妹们正坐在并不太温暖的炕上玩翻绳。
他偷偷摸摸看看娘,将攥在手里的糖拆开,先含在嘴里,吮了半天甜味,才吐到掌心里。
“你吮两口,不要咽也不许咬,再吐出来给哥哥,知道吗?”小雀斑先对大妹妹道。
6岁的妹妹点头应允,有些懵懂的低头将哥哥掌心的糖果含进口中。
一瞬间,她的眼睛便亮了起来。
这个世界少有种产糖作物的,即便有,提取酿造工艺也很糟糕,根本做不出这样细腻甜美的糖果。
小雀斑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样的糖果,往日里吃米吃面品出糖味来都会感到无比幸福,更何况尝到这样浓郁的、含着果香的浓甜。
大妹妹甜到眉眼弯弯,双手攥成拳,身体微微蜷缩着,听了哥哥的话,用力吸i吮i舔舐,幸福的一个激灵一个激灵的。
“该给小初八了,快吐出来。”小雀斑拍了拍大妹妹的背。
六岁的小女孩虽然依依不舍,却还是乖乖将糖果吐在哥哥掌心。
4岁半的弟弟忙将糖果舔进口腔,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瞬间瞪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