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在收拾桌子,陆翼怎么好意思在旁边看着,也赶紧来帮忙“安姑娘,我来吧。”
乔安看了看他那个比碗还大的手掌,叹气“算了,还是我来吧,家里一共就这些碗,少碎一个是一个。”
陆翼“”似乎被微妙地鄙视了
一会儿其他几个小伙子也吃完了也过来帮忙,收桌子的收桌子洗碗筷的洗碗筷,虽然一群糙汉子干活的细致程度有待商议,但是毕竟人多力量大,乔安再最后把剩菜剩饭一收拾,就差不多齐活儿了。
“好啦。”
乔安甩了甩刚洗好的手,端着好几碗醒酒汤和一盆水果出来,塞到他们手里“屋子给你们收拾好了,柴房里有热水和皂角可以洗漱,喝完汤吃完水果,你们就赶快去睡觉吧。”
陆翼一众人端着水果,受宠若惊。
他们一直是跟着大人南征北战,虽说有条件的时候可以享受,但大多时间都是风餐露宿,一群大老爷们也不讲究,今晚本想随便在柴房凑合一晚就够了,结果现在这又是满桌子酒菜,又是醒酒汤和水果,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家连房间都给收拾好了。
而且这位安姑娘可不是买来的使唤丫头,这是老太太给大人定的媳妇,说不定就是他们的未来主母,怎么能让主母伺候他们呢
陆翼赶紧接过碗“怎么好老劳烦安姑娘,我们随便住哪儿都行。”
“客气个什么劲儿,都是自己人,你们这一路颠簸过来,估计都没睡个好觉,快去休息吧。”
乔安浑不在意,端起一碗醒酒汤和一盘水果,就往老太太屋走“睡觉的时候记得把屋角的香点上,夜里蚊子多,那是驱虫子的,其他还有事儿就叫我,晚安。”
众人看着她轻快的背影,面面相觑,一个年纪小的看着盆子里切开的苹果,忍不住拿起一个塞嘴里,甜滋滋的,他把苹果吞下去,小声嘀咕“安姑娘也没有想象得那么凶”
虽然她单手扛野猪,双手耍大刀,张嘴就要活剐了人,但是她还是个温柔贤惠的好姑娘。
“”众人深以为然,纷纷点头,直道人不可貌相。
陆翼也拿起一块苹果塞嘴里,咔嚓咔嚓嚼着酸
甜的果肉,心想这么温柔能干又有本事的安姑娘,要是能和大人在一起,好像也是挺不错的。
乔安端着水果和醒酒汤走到老太太门外,换了只手正要敲门,就听见里面罗老太满是怒火的声音“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娘。”
李稷的声音仍然那么温润轻缓“我不会娶乔安的。”
乔安愣了一下。
罗老太怒声“我不同意”
“您同不同意,这就是事实。”她听见李稷用那种有些无奈,温和平静的,却又隐隐凉薄的口吻,轻声说“娘,我知道您喜欢她,但是我不想娶她,她也不适合作为我的妻子,我们是不可能的,请您不要再试图撮合我们了。”
乔安眨了眨眼,感觉有一点尴尬。
虽然她没有很喜欢人家,之前也早有猜测,估计以这位李大哥现在的容貌和地位,以及那一身怎么看怎么牛逼的清贵气派,约莫瞧不上她的;但是现在亲耳听着自己被嫌弃,她还是有点小尴尬。
乔安摸了摸鼻子,听着里面罗老太还在怒声质问“什么叫不想娶,什么不合适”之类的话,觉得自己这水果还是先别送了,要不然一进去这局面不得尴尬死了。
乔安轻悄悄端着水果往回走,找到还在前院溜达等待着李稷出来有事禀告的陆翼,把醒酒汤递给他“他们正说话呢,我不好打扰,我先回房了,等李大哥回来,你给他端过去吧。”
陆翼并未多想,接过碗“行,辛苦安姑娘了,您回去休息吧。”
乔安应了一声,想了想,还去厨房拎了一桶热水回了房。
“你是不是嫌弃安丫头你嫌弃她是逃荒来的,嫌弃她是个农女,在小县城里长大,没有身份,觉得她配不上你”
那边罗老太听到李稷这么说,别提多心里多难受了,抹着泪说“稷儿,你不能这样啊,娘知道,安丫头是有一身怪力,也不似寻常姑娘家会绣花纺布,在坊间名声不好,可是那都是那些心毒见不得人好的碎嘴的,她是个好姑娘啊她心善、正直、勇敢,性子坚毅又宽厚,又有本事,娘不是随便逼你娶的,她确是娘见过最好的姑娘啊,她是能陪着你一辈子的人,娘不会害你啊”
“
娘,我没说她不好,我看得出来,安妹是个心性澄澈的好姑娘,若不然,我也不会允许她留在您身边,至于天生神力,那更是安妹天生异禀,是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福气。”
李稷跪在地上,耐心地安抚“儿子不是嫌弃安妹,只是她毕竟在民间长大,若是跟在儿子身边,从乡间单纯到诡谲官场霸业,必然惴惴不安,一辈子不知要多添多少惶恐辛苦,儿子也伸不开手脚,所以她实在不合适当儿子的妻。”
“什么惴惴不安,你都不了解她,又怎知这荣耀这责任她扛不起受不住说来说去,你不过还是嫌弃她出身,便是连一点耐心一点机会都不愿给她。”
罗老太捂着心口,看着李稷,止不住地哽咽“稷儿,你何时如此在意门第之见你不是这样的孩子啊,你娘我曾贵为罗家嫡长女,后来嫁给你爹,享过泼天的富贵,可是我与你爹从未以家世取人,当年我们被仇人所害,树倒猢狲散,多少曾经的亲友与我们反目成仇、落井下石这世上为名为利的都是假的,只有能真心待你好、能与你同甘共苦的人,才是你该珍惜的良人啊”
李稷默然不语,罗老太见状,更是失望,悲痛不已“娘当年不过是救了安丫头,给了她一碗汤、一张床,她就把娘当亲娘孝顺,这些年她对娘多好,你不知道,她比你这个亲儿子对娘还好这样有情有义的姑娘,你对她有偏见,你嫌弃她,你瞧不上她,你是没良心啊娘怎么有你这样没良心的儿子”
罗老太越说越气,手指着门口,怒骂“你滚你现在就滚,娘不想再看见你”
“娘。”
李稷看见激动的老太太,怕她气出个好歹,终是无奈说“娘,儿子真的不是嫌弃她,只是儿子已经有心上人了。”
罗老太的声音戛然而止。
“心上人”
罗老太怔怔看着他“你说真的”
李稷坦然“真的。”
罗老太看着他,突然冷笑“好,那娘就好好问问你,你这个心上人是怎么来的”
“就是前些年,儿子突围深受重伤,濒死之际,为她所救。”
李稷知道罗老太心思,直接正中要害“娘,她对儿子有救命
之恩。”
罗老太满肚子就要喷出来的火气硬是被噎住了。
若是普通的心上人也就罢了,救命的恩情,却是不一样的。
罗老太语气稍微和缓“既然是恩人,自当好好感谢,你那恩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如此重恩,娘是你母亲,自然应当亲自去感谢。”
李稷却道“儿子不知道。”
罗老太惊异“你不知道你连她名字都不知道”
“儿子那时重伤濒死,神志恍惚,只是惊鸿一瞥,连她的容貌也未曾看清,便昏了过去,等再醒来,她已如幻影,芳踪难寻。”
李稷语气温柔“儿子一直在找她,只是至今还未找到,但是儿子对她情根深种,在儿子心里,只有她才能是儿子的妻。”
“荒唐”
罗老太再也听不下去,拍桌而起“惊鸿一瞥,你连人家的脸都没看清,你安敢言谈情深又是敷衍娘的借口你这般轻浮躲闪,是要活活气死娘”
“为何不敢儿子一片真心实意,苍天可鉴。”
李稷回想起那日如梦似幻的画面,神色微微恍惚,冷硬如铁的心尖一片酸甜温软,眼神柔情似水,低声喃喃着“娘,儿子从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像天上的仙子,清冷高贵,温柔绝美,儿子只看着她的轮廓,触着她的衣角,便觉得世上的一切女子都不过是庸脂俗粉,再也不能入眼分毫。”
他以前从不知道,女子可以这样美。
在遇见她之前,他心冷如铁,又傲慢非凡,这世间的女子或端庄或活泼或高贵或坚毅,与他眼中都似是红粉骷髅,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那一日,看见她,惊鸿一瞥,他那根天生断了似的情根,就猝不及防地开出了花。
她是那么清绝,那么出尘,在他濒死的迷惘中走来时,美得像幻梦中的神女。
那一刻,他突然就觉得,他爱的就是这样的姑娘。
她清冷,他就爱清冷;她高贵,他就爱高贵;她柔美,他就爱极了女儿家的柔美,只要是她的一切,他都喜欢,他愿意用尽自己的所有,温柔地把她捧在天上,去珍爱她、呵护她。
罗老太看着一脸情深的儿子,不知心中滋味。
她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他有多冷漠高傲,原
以为他不会有心仪之人,才做主想把乔安嫁给他,让自己最疼爱的两个孩子在一起;大不了她这个老太太豁出老脸去,无论威逼利诱,只要让他们先成了亲,生米煮成熟饭,等他们俩在一起,将来慢慢相互了解、磨合,她不会看错,他们一定能和美一辈子。
但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儿子竟然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这般神态,绝非糊弄她,而是真的动了情肠。
罗老太还不甘心“你都不认得她的脸,你如何找到她”
李稷颇为轻松“她是高门贵女,待儿子将来重权在握,照着那几门大族找,迟早会找到她。”
“你又怎知她是高门贵女便是因为她气质出尘”
罗老太骂“救命之恩不假,可是我看你就是被救命的恩情迷了眼,将那姑娘生生神化,万一她根本不是你所想那般清冷柔美的姑娘呢你到底喜欢上了一个人,还是喜欢上了一个幻影”
“儿子虽没看清她的脸,却意外看见她腰间佩的一块羊脂玉佩,上面印的徽纹繁复,定是某个皇亲世族的贵女,不知什么原因,暂时住在那隐居避世,才意外救了儿子。”
李稷低笑“娘,儿子是真喜欢她,无论她是什么样的人,儿子都喜欢她,会喜欢一辈子。”
罗老太听他这般执拗,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已经入了魔,一心只想找到那个姑娘,心都是满的,劝不住,也拦不了。
一个心里被另一个女人填满的男人,哪怕这是自己的儿子,即使他愿意娶,即使乔安愿意嫁,罗老太也不舍得把乔安嫁给他。
更何况她知道,这一双儿女都是倔强骄傲之人,一个不愿意娶,一个如果知道他心有所属、也定然不会愿意嫁。
这四年心心念念的、想的好好的一段姻缘,就这么烟消云散了,罗老太颓然坐倒在炕上,一时有些茫然。
“怎么就这样了”
罗老太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眼泪往下掉“怎么就这样了,那我的丫儿怎么办,我一直跟丫儿说,说你会娶她的,你会照顾她的,你娶了别人,那我的丫儿怎么办都怪我,我害了丫儿,我的丫儿要受委屈了”
“怎么会,娘,儿子是会照顾她的。”
李稷温声说“我们虽没有夫妻缘分,却可以以兄妹相称,您把她当做亲女儿,那儿子就把她当成亲妹妹看,将来为她择一门她喜欢的好夫婿,保她一生富贵平安,您说,这不是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