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爆发的源头是距离他们不远的文具区,一名遭受到猛烈撞击而头破血流的男子倒在地面,殷红的血染红了呈方正铺展的瓷砖。
男子唇色泛紫,胸膛毫无起伏,已然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周围人群因这可怕的案发现场迅速窜动起来。
“啊啊啊,死人了”
正拽着人想要出气的恶霸阿砾望见不远那副混乱的情景,下意识的松了几分力度,没有注意到身旁的陌生男人在同样扫视向那边时,陡然凝固的冰冷眼神。
趁着她松懈的时机,琴酒探手过来想要掐住她的命门。
可惜,如果他是打算逃脱她的束缚阿砾还不会诞生多大反应,但偏偏她感知到了一股来自于男人身上的杀气。阿砾的意识瞬间回笼,条件反射般转头抬手格挡,与他强壮有力的腕骨在半空一碰。
一手掐住银发男子的衣领,一手掐住他手臂的少女旋身半周滚进他的臂肘内侧,想要借势将人背摔出去。
男人的身上弥漫着一股冷冽的烟草味,没想到他竟然发现了阿砾的意图,她的后背撞在男人的胸膛,仿佛撞上了一块硬邦邦的铁板,难以施力。
银发男子反手就擒住她抓着自己的手腕,以攻击替换防御,想要收拢手臂锁住她的喉咙。
阿砾能感觉到对方隐藏在风衣外套里的手臂肌肉紧绷了起来,宛如沉重的铁铸锁链,带着压迫感的风声逼近她的咽喉,阿砾立马反应极快地往下蹲身。
望见脑袋消失在眼前的刹那,他瞳孔一缩,阿砾给了他个狠决又干脆的回旋踢,脚跟用力踏在他的小腹,借着这个反弹的力量迅速与他分开,颠倒身体掌心触地,轻盈地一个后空翻落回到地面。
两方的交战仅发生在短短的一个瞬息,如同一朵小水花般隐没在周遭因凶案发生而嘈杂的混乱海洋里。
通过这一交手,阿砾基本能够断定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好货,尤其是他背后那位大块头墨镜男,刚才已经按捺不住把手伸往了自己的西装内衬,欲要在里面拔出什么危险物件。
估计是枪吧。
落地后她小兽般的金色双眸紧紧盯住了银发男子的一举一动,目光在他小腹的部位停留半秒,而后嘁了一声道“这次只是给你的外套留下一个小脚印,再动手,下回你就没那么幸运了。”
高大的银发男子在刚刚被她踢中的地方,就跟小动物踩过的泥爪子似的,在纯黑色的风衣上留下了块小巧的灰印足迹,跟他那的冷峻形象一点都不相符合。
倘若真男人能够以眼杀人,现在的银发男子,也就是琴酒本人,估计能轻松混上组织第一的业绩,使用目光狠狠洞穿前方少女的身体,再穿透周围无辜路人,让她们统统丧命吧。
他身后的伏加特见阿砾如此大言不惭,提着手提箱就想上来喂她一梭子弹。
“你这小丫头,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可这时候,因为两方交手所拖延的这点时间,不知是谁预先报了警,附近派遣过来的警察比预料之中还要更快地来到了此处。
“周围的客人不要乱动,请先等我们警察解决这起案件。”
是专门负责调查刑事杀人案件的搜查一课的警官们,其他客人见警察进行封锁现场,顿时发出了不安的声音“诶凭什么啊,快放我们出去”
“请各位稍安勿躁,以免踩踏误伤,我们警官很快就会捉捕到犯人”
警察们分出了部分警力在现场维持秩序,不明所以的众人只得按捺下浮躁的心思停留在原地。
方才被阿砾强行留下的两位黑衣人被困在了人群之中,伏加特不由得担忧地问“大哥,我们这下该怎么办还没把那个东西放进去”
琴酒沉默不语,仿佛孤狼紧盯着猎物一般死死盯住了某个纤细娇小的背影,半晌后才声线喑哑地说“现在不是离开的时机,只是几个废物条子,不足为虑。”
他最为警惕的,还要属方才与他过了招还不显下风的那位少女。
随后两人便后撤几步,与外围的群众站在一起,尽量削薄自己的存在感。
而阿砾依旧站在原本的地方,与赶赴现场的警官进行接洽。
因为来到这里的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同她一起刚解决「岛屿石膏杀人案」事件的柴崎警部。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阿砾背着剑袋朝他多走几步,表情有些惊讶。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柴崎警部同样接近了她的脚步,很是配合地解释了起来。
“处理完上次的案件以后我实在是过意不去,顺便有出差任务,就想着来横滨一趟,好瞻仰一下「武装侦探社」的风姿没想到警局刚好来电,让我们巧合地相聚在此。”
这位中年警官轻松就说出了一连串彩虹屁,与之前刚见着阿砾时的冷脸比起来判若两人,看来上次的可怕经历真的让他重塑了三观。他说完便往案发现场以及四周观望,神色有着明显的疑惑。
“奇怪明明接到的报警电话是说车站旁的超市出现了想要威胁上百人性命的穷凶恶极的罪犯,但这里出现的只是一起意外致死的案件啊。”
中年人话音刚落,就听见案发现场中间有人对此话进行了纠正“不对哦,死者是遭到了毒杀,也就是说这是一场发生在公众场合里的谋杀案。”
周围的响声逐渐降低,黑发青年那道清朗的声线回荡在超市的上方,每个吐字都清清楚楚。
那是穿着衬衫马甲的青年,头戴着顶褐色的贝雷帽,在外披着侦探装束的小斗篷,赫然就是她所熟悉的乱步。
“乱步你什么时候溜到这里来的”
阿砾当机立断赶了过去,质问般揪住他背后的小斗篷扯了扯。
乱步任由她扯着斗篷,眯眼打量了案发现场周围一圈后直起了腰,语气无所谓地说“是在你们打架的时候啦,闲着无聊我就干脆来看看案发现场了。”
“福泽小姐,这位是”见两个人相识,柴崎警部不由紧跟阿砾的脚步而来。
既然他之前不认识阿砾,想必是对武装侦探社的构成员都不大熟悉。
阿砾看了一眼乱步,便决定好心充当了两方的桥梁,介绍道“他是武装侦探社的核心侦探哦,是比我稍微厉害那么一点点的江户川乱步。”
但她刚用拇指跟食指比出个硬币大小的距离,乱步就不满地在自己的青梅面前进行严厉的纠正。
“是「名侦探」侦探跟名侦探的区别可是很大的,不准你把我跟那些三流水平的家伙混为一谈”
他边说还打算边孩子气地戳阿砾的脸颊,想要给口误的她一个小惩罚,阿砾翻了个白眼,粉嫩肉垫拍开了他伸过来的那只不安分的猫爪子。
柴崎他们方才那番话还有些怔然,没想到这时警官里竟然有乱步的粉丝,激动地喊道“江户川先生是那位江户川先生”
“能用超常能力瞬间看穿真相,至今解决了数万起事件的名侦探连政府都时常需要向武装侦探社来借用一下这位的能力呢”
自11年前延续至今的名声早已透入了各界的有心之士耳中,周围听见这话的群众亦都哗然。
柴崎目瞪口呆,他知道武装侦探社是非常有名的组织,但没想到会如此夸张。
为了掩饰尴尬他唯有干咳一声,但内心却对于案件已然有了十足的信心。
“既然有两位名侦探在场,看来这场案件很快就能解决了你说对吧,福泽小姐”
莫名被点名的阿砾微微一懵,还未回话,隔壁的乱步便百无聊赖搭上了她的肩,摊了摊手“这次的事件阿砾根本排不上用场啦。”
“哼,反正这种三选一的选择题,一般看起来最不可能的那一位就是最有可能是凶手的人吧。”阿砾鼓起嘴巴,因为被人小看而生出了一肚子闷气。
气归气,但她又不好驳乱步的嘴。
因为事实正是如此。
她上前几步,越过警员们来到死者身边,不着痕迹地打量尸体的征状。
生灵与亡魂互相分隔彼岸两端,这名死者大概是在失去意识的条件下死亡,根本不知晓真凶是谁。像这种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幽灵,脱离躯壳后不用过多久便会自行往生,无法任何有效的信息。
况且,在有这么多人在场的情形里,她是不能暴露出与灵异有关的事情的。
她的灵感要较常人的高,自然能够看见很多人所看不见的东西,但她却无法说出那个死者的幽灵正满脸血地飘在尸体上方,眼神迷茫地看着周遭这件事情。估计乱步也是算到了这一点,才会那么说的吧。
反正有乱步在,阿砾打算像以前那样变痴呆不对,是放弃思考。
不过,脑袋放空的她又看向了一旁与死者相关的嫌疑人,目光忽然聚焦在其中某位的西裤口袋,在那口袋边缘,露出了一点笔记本的形状。
那个是
出事前与被害人待在一起的嫌疑人在方才被带到了警官们的面前。
嫌疑人分别有三人,一位的穿着与阿砾刚才交过手的两个黑衣人很相似,都是黑西装加墨镜、有些凶神恶煞的装扮。另一位则是对比下稍显平凡的男设计师;最后一位嫌疑人是梳着马尾的外国人,戴着圆框眼镜、气质跟受害者类似,估计是同事的关系。
墨镜男名叫高桥,据现场反馈来的情报,被害人头上的伤似乎就是墨镜男在与被害人口角里动手推攘才导致的。
差点被当场逮捕,高桥的脸色好看不到哪里去,既然有侦探站出来说是毒杀,他当即就顺着杆子爬上前为自己澄清。
“我都说过了我不是凶手我承认刚才是自己没控制好火气推了他一把,才令那个技术员混蛋撞到货架边角上昏迷过去,但那个伤口根本就只是蹭破了皮,最多只有轻微的脑震荡,根本造成不了致命伤啊”
“而且刚才那个侦探也说了,看他的嘴唇明显是属于中毒现象。肯定是你们两个背着其他人,在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杀了仓木吧”
高桥极力为自己辩解,说话间连额上的青筋都迸出。那副不良粗鲁的模样,看起来即便不是犯人,也猜测得出他本身有个极为不好惹的身份。
嫌疑被他推到其他两个人的身上,两人的神色一下就陡然发生了变化。
其中外国人模样的男人还陷在被害人死亡的事情里,神色恍惚地进行反驳“我,我怎么可能会杀害仓木先生呢,我们还约好帮完了他今晚一起去居酒屋的”
他是名叫亚寇伯的博士,是与被害人同在一个安保公司的研发部门里就职的同事,就任技术开发员这一岗位。
今日被匆忙叫出来,似乎是因为被害人想要让他帮忙,去这间超市的储物柜里取走什么东西,然而并未来得及行动,仓木就在与高桥的口角之后匆匆丧生了。
“但你在来到这里之前,是和仓木单独待在一起吃午饭的吧说不定就是你在食物里下了延时毒药,仓木才会毒发身亡的”
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高桥不断穷追不舍,博士羸弱的身板在他那魁梧的身躯所营造的气势笼罩下,显得像是在暴雨里被打压得垂首且摇摆的柔韧小草一般弱势。
“不要再推卸嫌疑了,高桥”
看不惯对方如此逼迫旁人,三人中的那名设计师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我们都亲眼看见,你是因为仓木不断用语言威胁你,你忍无可忍就做出了推他的举动。你是不想自己的把柄被他暴露出去,才起了杀心吧”
“你说什么”
高桥听了就当场扬起了自己的拳头,想要把这个污蔑他的家伙揍趴在地,还好及时被周围的警官们拉住“喂不准对嫌疑人使用暴力”
双手都被压制住的高桥吐了口唾沫,眼神厌恶地看了那个设计师一眼“要说杀人动机,我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你幸田可是最有可能的那个人。仓木婚后对你的妹妹怎么样,你自己清楚得很吧”
他口中的幸田脸色瞬间难堪。
三位嫌疑人互相推脱与指责的闹剧,导致场面一时混乱起来。
“公众场合杀人无外乎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凶手想要将杀人嫌疑平分到每个人的头上。”
就在三位嫌疑人互相推脱指责的时候,阿砾耳边忽而传来了属于青年的清朗嗓音,转头看去,侦探打扮的黑发青年来到了稍远一些的地方,环抱着胸口,狭长的眼尾自信地眯起。
“虽然是个无聊透顶的案件,但只要现在委托我的话,一分钟就能给你们解决哦”
说着,乱步偏眸看向了人群之中的某一个黑点,意味不明地勾唇道“顺便,还能找出某些犯人不想暴露出来的秘密。”
与乱步对上了视线的冷峻男子,微微眯起了眼,浮雾般的冷漠语气消散在空气里。
“又是一个碍事的侦探。”
琴酒伸手往口袋里取出一部通讯电话,拨通某个号码后放置在耳边,隐秘地交代了些什么。
负责此次案件的警官听见了乱步说出的那番话,还在那番辞措里没反应过来。
“居、居然说这是个无聊透顶的案件”
乱步倒也懒得解释,熟悉他性格的各界人士谁都知道,这可是一位只愿意解决自己感兴趣的案件,脾性古怪的名侦探。
他擅自抓过了一旁阿砾手腕上的手表看了一眼,随后便自导自演地展开了一场限时抢答赛。只见裁判员江户川乱步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前提下,迅速做出了个吹哨子的口型。
“哔哔到底是要委托还是不要委托,只给你们这些愚民三秒钟的时间考虑,3,2”
犹如孩子般稚气又怪诞不经的举动,令得包括柴崎在内的其他警官顿时慌张,一下被卷进了名侦探先生特有的步调之中。
在乱步即将作出1的口型那一瞬,警官们齐齐手忙脚乱地阻止了他“拜、拜托了江户川先生”
那副卑微的模样成功取悦到了名侦探先生,他哼出了点可爱的鼻音“哼哼既然你们都这样拜托我了,那就没办法了啊。”
就贴在他身旁的阿砾不由得无语地往自家竹马看去,而他全无愧疚之心,更扬高了自己高挺迷人的鼻尖。假如他是一只得意就会翘鼻子的小木偶,这会儿鼻子大概能长到月亮上去。
“就让我来看看吧,这起案件的「真相」。”
这位名侦探先生往衣襟里取出了一架陈旧的黑框眼镜,轻甩手腕,镜架在空中弹开,而后被他缓缓戴到了自己的鼻梁。
那一瞬,黑发青年浑身的气质陡然变化。
仿佛智慧的银河纷纷聚集在了他的身周流动,黑色碎发底下那双碧翠的丹凤眼洞穿了万事万物,敏锐清晰得让人颤栗。
“原来如此。”
他轻轻笑了一声。
身材纤秀的黑发青年在众人面前渐渐转过身,不愿白费口舌去浪费时间的他,一点铺垫都不给就直接揭穿了凶手的身份。
“其实阿砾刚才也已经看出来了吧,犯人就是一直在不安张望的幸田先生。”
一时间犹如海底的死火山剧烈复苏,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之间轰地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被指认为凶手的那位男人脸色扭曲,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质问他“你有证据吗竟然张口就污蔑我是凶手”
光凭幸田说的这一句话,阿砾的心里也已确认了些什么。
正常人在被指认为犯人时,会很自然地反驳说我怎么可能会是凶手,会张口就问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是凶手这句话的,一般而言都是心理暗示下的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