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雪兔溜得果然很快，一眨眼刷地从林中留下一道白影。
黛玉放手让它走，瞧着这因为速度过快而看不清的兔子，倒是想起了宫中那些神秘莫测的鬼故事。
“正好，林姑娘也先回去歇息下。”安顺本就是要把兔子抱走，看它跑了也无所谓。反正自己抱不到。
确认过黛玉心意后，才好确定帮忙的方向，“你也别太忧心，林大人会有法子的。”
黛玉点头说好。
明明就几步路的距离，而安顺一定要将她送到院子门口，眼看着她进去才离开。
黛玉摆摆手目送人走，回到屋内坐下，就见伺候的宫女端进来一个食盒。
“林姑娘，这是夜宵。您晚上没怎么动筷子，不如现在吃些？”
宫女扶住食盒低端，态度很是恭敬，手上利落端出紫晶酥酪和翠玉糕来。
黛玉要拒绝的话顿住了。
这两样都是自己喜欢的糕点，宫中不至于连这个都知道。
酥酪浆汁饱满，翠玉糕香甜绵软。
她没动晚饭，这会咽下糕点，手也不自觉扶了上去，将它们吃完。
糕点分量小巧精致，正好略微饱腹而不会积食。
“你们出去吧，我看一会书写写诗词。”
黛玉微凉的身子变得暖洋洋的，指尖重新暖为粉色，在内室翻开一页书籍。
等人都退下后，趁机将手心的纸条翻了出来。
这是刚刚上糕点时，压在盘子下边的，只有一道小小的条，上面画了一个圆圈一样的东西。
这要是别人看了，只会以为是简单的废纸。
而黛玉身子缓缓往后靠，长长舒出一口气，心头都平静下来。
小时自己总是和二哥一起玩骰子。因为自己运道奇好，常常掷得六六之数，总是一轮轮的赢。
在第一盘时，二哥就会将赢的地方圈起来，尾巴加个点示意，让自己开心。
如今这个纸条上的圈圈和二哥以前画得一模一样。
这是让自己安心。
她之前就猜到，朝堂暗中有两大势力。父亲面上两不沾，实际早已偏向今上一脉。
黛玉闭眼躺了会，别说现在屋内无人，就是有人，也没法从她面上看出什么。
等她再睁眼时，挥墨就提诗一首，赞明亮月色。
而后像是不喜欢这诗词，令人笼上火盆，光明正大折起来烧掉了。
*
皓月当空，宫中处处红灯明亮，自成一派锦绣丛中繁华世界。
皇后宫殿之内，站立的正是刚刚在院内的嬷嬷，将争吵一幕完完整整不偏不倚描述了遍。
“镇国公家女儿瞧着温婉，性子却还是如此暴躁。”皇后摇摇头叹了一声。
“是啊，幸而那宝钗有些懂事，被骂着端庄样还不走。听说她脖颈上璎珞也是圣僧给的呢。”
贾元春在左下方坐陪，闻言接话：“也是她太老实，没将这个事情说出来。”
皇后点头，端起茶饮了口，将喉咙咳嗽压下，缓缓微笑道：“你说的对。”
“是谁说的对啊。”低沉笑声伴随夜风刮入，明黄长袍人影迈了进来。
“陛下！给陛下请安。”元妃柔和轻语，不敢抬头直视圣颜。
高大身量路过两边跪倒人群，赐下一句轻飘飘的起吧，径直往上一坐。
光亮照在他脸上，还能看出年轻时的英俊，经过岁月沉淀，成为深沉沉的威严。
元妃往上飞快瞥了一眼，脸儿飞红，轻声解释道：“是秀女院中闹出的小事情。”
她也不用嬷嬷开口，自己将事情复述一遍，并无几分偏差。
“那薛家女暂住臣妾家，听母亲说过，是个事事稳妥的，如今一看果然不错。”
元妃一点也不隐瞒，在天下之主面前隐瞒什么都没用，简简单单将心思显露出来才好。
今上可有可无点点头，端起茶水喝一口，眉梢动了下转向皇后。
“这茶太浓，你最近不是犯了咳嗽？新上的尼罗叶很好，这个换了。”
“陛下次次来都要换茶。”皇后一笑，点头应下。
早有宫人在今上动眉时屏息凝神，如今恭敬后退悄无声息出去，将命令颁下。
“这等小事，哪里值得你们看着，都什么时辰了。”今上目光往下一扫想起元妃的话，不甚在意提了句。
“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有元妃妹妹陪我解闷。”
贾元春小心接过皇后的话，娇娇美美笑说：“日后会热闹的。光光就这件事里，牛家女直白、林家女良善、薛家女端正，都是好的。”
她想起宝钗丰满身姿，暗暗用话夸赞。
今上哈哈一笑，心情很好的模样，挥手示意宫人，“将新茶也送去给元妃一份。”
贾元春起身行礼道谢，随即出声告退。
这时机掐得很好，得了陛下茶叶青眼，又不会呆太久让皇后碍眼。
元妃窥见今上一笑仿佛重回年轻的俊朗，面上红晕上扬，摇曳身姿走了出去。
自己入宫以来肚子都没动静，诊脉是说受了寒，而薛家人一看就是好生养的。
到时候将人收到自己宫中，若是有了孕，顺理成章便可抱养而来。
她心头算盘打得啪啪响。
等贾元春走后，今上笑意不减，坐在位置上视线往外放去，眸子微阖。
“陛下可是开心宫中热闹了？那林家姑娘是个貌美的，一出现就震慑得人无声。”
皇后抿了口新茶，果真清淡抚平喉口痒意。
“可别了。”今上在自己梓童面前无需顾忌，重新一笑。
“人家难得一个宝贝女儿，哪里愿意送进来。日后朕怕是要给她指个赘婿。”
皇后并无惊诧模样，也没出声询问，亲自倒了茶水递过去。
宫中时日过得快，各地的秀女们几日后便依次过了一道道筛选。
园子中花卉并无变化的模样，还是初见的繁花怒放。而住在院内的人却少了许多。
等到殿选之日，黛玉一早便被唤醒。
这几日有了家中送来的消息，她心情平和与往常无异，略微打扮便可惊天人。
顺顺利利装扮完，黛玉缓步往外，顺着道向引路宫人走去。
而其他人则没这份闲淡之情。
毕竟是大选的最后一道关卡，面见今上皇后之时。
若是能被留中，便有机会成为人上人，诞下皇子更有可能继承大统。
小院右侧一直安静仿佛无人居住，此时也传出摔打之声，为宫人呈现出的妆容不满。
更别说对面秀女院中，哪怕无人敢高声喧哗，可莫名的紧张忐忑在空中流传。
黛玉清清静静走到位置上等候，冲先自己一步到的安顺眨眨眼，得到回应的一个笑。
小院的秀女们陆陆续续到了，都是高门贵女，装扮出众细致。
等清脆铃声响动时，又有人急匆匆赶来。
黛玉不动声色瞧了眼。
那是院子右侧的千金，面上妆容像是洗了好几次重新画的，胭脂都有些粘稠，配合苍白脸色略微突兀。
没有一个人说话，在场都是安安静静。
等时辰到了，嬷嬷点齐人时，便带着一块往殿试之处而去。
这时分处两端的秀女们才汇合。
面前宫殿巍峨，光芒夺目令人不敢多看。
黛玉也见到了另一边剩下的人。
皆是体态端庄美丽大方，一个个低头敛息，恭谨无声。
她一眼就看到了薛宝钗，明晃晃的璎珞实在招人视线。
而宝钗身边正是那个被牛琼卉教训嘤嘤落泪的秀女，也走到了最后。
“暂且在此等候，唱名即可入。”引路宫女简单轻语，并不高声。
而在场安安静静并无一点杂音，因此传得分外清晰。
一个太监随即迈出，高声唱道：“理国公之女、锦乡伯之女、渝州知府之女、潍州刺史之女。”
被念到的都出列而行，由小太监领着往殿内一步步走去，至此殿试开始。
四周气氛紧绷绷的。
前几次已经筛选不少人，而秀女们依旧人数众多。
一轮轮过后，及到午饭，也才过了半数之选。
“宝姐姐，看前面。”秀女借着用饭回来的时候，轻声扯扯身边人的衣摆。
“那些真是千金们，和我们待遇就是不同。若是想留，定能留下的。”
薛宝钗依话抬起眼眸，往亭子中望去，半饷微声轻语：“可这样，还有人不愿入宫的。”
秀女眼睛睁大，看到周围宫人又连忙收敛神色，很是不能理解。
她就很想入宫，入宫得了陛下恩宠，还能回家赐福给父亲弟弟。
此时众人归位，她也不敢再多问，继续低头等候。
黛玉偏头盼顾，注意到刚刚望过来的视线，缓缓走到位置上。
一批批唱名再次响起。
她位置靠前，便能看清走过一遭后退出的秀女们。
有的面容通红激动，有的垂首颓败不语。
住在小院右侧的千金出了来，原本不全的妆容被汗水打湿，两眼无神路过黛玉身边时身子一歪。
这要是倒下来，连着自己都会受累。
“小心些。”黛玉轻声嘱咐，稳稳扶了一把，避免了她的摔跤。
宫人快速上前将人送走，动作熟练敏捷。
黛玉垂首看向手心微热，犹存对方的紧张颤抖之感，而面前已无一丝痕迹。
她略微怔愣，耳边就响起大太监略带尖锐的声音，唱到自己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