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的，就有些困想再睡一觉。”黛玉眨了眨眼，音色低了下去。
“行，我让他们别来打扰。”安顺也不多问，将她手塞进被子里，把被衾四角按按压稳了，坐在原地陪着。
黛玉本是个遣人走的借口，看人真在榻边要作陪，眼眸只能老老实实闭上。
她放空脑海，没一会便沉沉睡了过去。
这次是一夜无梦，原本轻微的头疼也消失了。
第二天醒来时窗户外头雾蒙蒙的亮着。
宫人伺候得更加谨慎。
秀女们去了绝大部分，能留下来的都是日后可能入宫的主子。
前几日对面还隐隐约约有秀女们紧张的动作声响。此时空空荡荡，一点声也无。
留下来的大多激动着很晚入睡，一大早都起不来，周围更是安静。
事已至此，黛玉也不只在屋内闷着了，用完早饭便出去园子转了转，不让人跟着。
她总觉得身后宫人便是日后在深宫的拘束，在园子中左转右转放空心神，将人远远隔离在后面。
落花纷飞在园中，蹁跹似蝶舞，也入不了她的眼。
等路过拐口时，一片青色长袍映入眼帘。
“林姑娘。”三皇子大大方方问好，让黛玉迟钝的脚步停下。
这里本不该是皇子们来的地方。
而且三皇子怎么会正好出现在这？明明自己是随意走动。
疑惑顿时上涌，她犹豫片刻缓缓行礼，后退着想转身回去，被三皇子的话定在原地。
“我说过，若是有需要，我能够帮林姑娘的。”三皇子并不上前，声音诚恳，像是回到当初安定寺中。
“这次大选不仅是入宫，还有让皇子们选取替身，在寺庙内祈福。”
黛玉眼眸抬了起来，看向面前的人。
“这也是我才打听出来的消息。皇祖父心思莫测，大约是因为圣僧的缘故，才有这番变化。”
三皇子声线温和，如他人般包容体贴，重复道：“林姑娘若是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
如果自己愿意，那就会在寺中为三皇子祈福一段时间。不需要入宫，还能得个荣耀。
这个选择对旁人也许有困难，对黛玉是无需考虑的。
“多谢三殿下。”她行礼应承下。将之前困惑抛开。
这是深宫之中，三皇子自然有眼线知道自己在哪。既然是为了自己好，那她也不多追究。
“林姑娘之前助我良多，不过回报罢了。”三皇子温和一笑并不居功，得到想要的答复也不多留，率先告辞离开。
他往后退了步，在宫人上来之前便消失在假山之后，园中从头至尾仿佛都只有黛玉一人。
三皇子特意往旁边走去，避开黛玉接下来可能会回院的路，脚步放轻了些。
见一道人影迎面而来俯身行礼时，他眉梢挑了下。
宫中秀女本该避开他走的才是，这个居然主动迎上来？
“三殿下有礼。”薛宝钗举止端正，银盆般的面容上，水眸直直注视着三皇子。
晨曦光芒通过树梢，照在她脖颈间的璎珞上，闪烁出细微光芒。
*
黛玉若无其事继续往前漫步，绕了一条和三皇子不同的路，脚步都轻快了些。
这件事成也是太上皇，落也是太上皇。
本来大多是女子为女子替身祈福，也不知太上皇心思究竟如何，只在他一念间。
若是能成真，那在清净寺庙中呆一段时间也无不可。
总比入了深宫的好。
黛玉绕了一圈回院子中，心情颇好也不进屋，在外亭子里慢悠悠坐下。
如果三皇子消息准确，那等秀女们醒来后，有外边吱会的自然也会得知这一切。
她只在亭子里候着看各人反应就好。
时辰尚早，黛玉目光往四周放去，第一次仔细欣赏院子，赞院子也是处处精致。
桃花树上一簇簇粉色花朵盛放，一大片一大片的犹如红色云朵，赏心悦目。
欣赏美丽桃花便不觉时间流逝，等到牛琼卉哐当一下气冲冲迈出来时，才将黛玉视线移开。
“牛姑娘这是怎么了？”黛玉温声问了一句，差不多能猜出她的心思。
哪怕镇国公府摇摇欲坠，可牛琼卉到底还是千金之躯，消息更是灵通。
她脸上一片发黑，连额前花钿都没贴，扫视一圈大跨步迈到亭子里。
“你知道了吗？接下来可能不是皇子选亲。”牛琼卉坐都不坐，居高临下气势汹汹。
“居然是要去寺庙祈福？这和之前的选亲传闻完全不同！怎么能选女子替身祈福。”
话语一连串蹦了出来，不听内容还以为是在冲着面前人发火。
黛玉将茶水推了一杯过去，示意人坐下歇息放松些，“牛姑娘这消息可准确？”
她音线柔和，能轻易浇灭任何怒火。
牛琼卉哼了声，哐当一声坐下，将茶水一口饮尽。
“我府邸传来的消息还有假？之前说为皇子选亲的居然是骗子？害我这次用心大选。”
她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手心茶杯捏碎才好。
若不是以为能够嫁给北静王，她何必在大选上认真？
“那可不一定。”黛玉有些诧异她的直接，陪着劝了句。
之前消息也传得信誓旦旦。如今牛姑娘这样说，倒让她谨慎了些。
宫中各种事情从来都是扑朔迷离，让人掉了陷阱还不自知。谁知道这件事最后会怎么样呢。
牛琼卉还在哼哼唧唧，毫不客气自己给自己倒茶，烦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将茶水一杯杯饮尽，如同喝酒似的。
黛玉也端起茶水抿了抿，伸手摸摸腰间锦囊种子，目光下意识远眺叹口气，“要是这是真的就好了。”
她想起遥远的梦境。
和给北静王当母亲想比，还不如直接像梦境中嫁过去为好。
伴随着她话音刚落，咚咚咚的钟声倏然响起，将牛琼卉手中茶水都惊地掉下。
“咚——”
钟声清晰响亮，从远处传来，在皇宫的上方一圈圈回荡。
“宫中怎么了？怎么突然敲钟？”牛琼卉来不得看顾打湿的裙摆，起身四顾而后反驳自己。
“不是宫中的钟声，这是安定寺的钟声！”
黛玉跟着起身，目光望向安定寺庙的方向。
之前在荣国府中，圣僧归来指出灵签位置时，就传出这等辽远钟声。
如今钟声再响，也不知是何缘故。
周围秀女们多半在屋中，被浩瀚钟声所动，纷纷起身往外询问。
宫中守钟处宫人众多，立誓没有人碰钟，连忙将此事上传。
毕竟安定寺离得皇宫很是遥远，传来得如此清晰，实在神异。
一时宫内宫外都是议论纷纷，有确实的情况传出，也入不了储秀宫中。
安顺已经回去，如今没人特意给黛玉送消息，她也只能静静等候。
外头纷扰对秀女们影响只是一时，很快院中也安静下来。更重要的是大选的消息。
这次大选实在是不同以往，圣僧的事情更是让大选变得更加奇异难辨。
几日后寻芳殿中，被留下牌子的秀女们站成两列，低头等待最后的考验。
正上方不仅有太上皇等，旁边还坐着几位成年的皇子，令人摸不着头脑。
一时众人心头思绪繁杂而出，联想起之前的传闻，不知大选究竟如何。
“茫茫圣僧乃救世之僧，为天下辛劳。皇室更要为之表率，以慰圣僧之名。”
大太监声调如唱腔，一句句牵动着秀女们的心。
黛玉眸子平放，想起三皇子之前的消息，和现在重合起来，屏息等待接下来的话。
“然皇子朝务在身，不可轻易离京。太上皇恩赐，可选替身入寺，为之祈福。”
长长的声腔拖到最后，终于落入实处，起了最后一句：“愿者可上前一步。”
黛玉心里一松，脚下毫不犹豫往前迈。
周围秀女们齐刷刷迈步的声音响起。
这可是压着天下大势的名义，就是心里不愿的，也要干干脆脆站出来。
“好，很好。”太上皇在上边赞了句，声音离得有些远，缥缈传来。
他一挥手，便让皇子们自己选择祈福对象。
大皇子和二皇子早已大婚，光芒全被两个弟弟压下，在朝堂中表现出来的是闲散随和。
因此他们也没挑贵女，而是选了两个家世低微的外地秀女，很快便退下，不做过多停留。
依照次序到三皇子时，黛玉心头喜意上扬。
这和之前所想的情景一样，只要三皇子选中自己，那就能摆脱入宫的阴影。
三皇子脚步缓缓迈出，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他面容清俊，在朝堂民间名声都很是崇高，日后得大统的可能也最大。
有秀女心头颇动，面上不敢表示出来，思绪跟着脚步声飘荡。
虽然今上瞧着容貌依旧，可是年龄到底摆在哪里。
若是长远来看，选择今上与选择皇子比起来，还不如赌一把。
黛玉眸子放低只能看到来者衣摆，逐渐向自己接近，要带自己出了深宫的模样。
果真是因果循环，之前喂给三皇子那颗种子，救了三皇子一命。
如今三皇子也要来救自己了。
而后就见那衣摆微微停顿，路过自己，再往前边走去。
黛玉心里沉了下去。
“金陵薛家之女，可为我祈福。”三皇子的声音在殿堂之中响起。
这音色一如既往的温和，和之前作出承诺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