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轻人‘小蒋’还和之前一样,斯斯文文,不怎么说话,听到小任的指令,他答应一声便朝医院大门处走了过去。
看起来,他的身份似乎比这位中年‘小任’要低一些。
王工和驼叔都保持着和刚才一样的谦恭神态,两个人赶忙冲小任说着客气话,让他不用打车,县城地方小,想去哪儿走着去就行,不必破费。
而小任同志在听王工和驼叔絮叨了一会儿后,却目不斜视的说道:“天气这么热,该打车还是要打的,钱不用省,放心,我们有正式编制的公务人员,和你们这种不一样,我打车都是可以报销的。”
“报销?”
王工重复了一句,小任鄙夷的轻笑一声道:“报销是什么意思你们不懂吧?嗯,正常,这是我们公务人员才会用到的专业术语,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
我看着满脸骄傲的小任,觉得可笑的同时,又有点替他这种人感到悲哀。
王工会对小任说的‘报销’两个字感到惊讶,肯定不是因为不知道这两个字的含义。
更多的,他可能只是没想到,小任会连一人两块钱的打车费都要强调一下‘报销’二字。
看着小任在吴秘书离开以后的这副嘴脸,我深刻觉得,跟他这种状态的人一起吃饭,一定会是一种煎熬。
所以我便冲王工说道:“王工,那什么,吃饭我就不去了吧?今天我当班,我去了就没人看门了。”
王工还没说话,小任先瞪了我一眼,接着用上级教训下级的口气说道:“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不是我说你,刚才吴秘书的话你没听见?说的是让我带上你们全体,那就一个都不能少,这都不懂?这脑子真是难成大事。”
王工在一旁帮腔说道:“就是就是,一顿饭而已,吃不了多大会儿,吴秘书已经说了,那咱照办就是。”
小任满意的点点头,拉着长腔“嗯…”了一声后说:“看到没?不是我说你,多跟你们领导学学,别觉得被吴秘书夸了两句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年轻人还是要踏实点才好,明白?”
我没再多说一个字,因为我怕我再跟这个名副其人的‘小任’多说一个字,我都会忍不住揍他。
大爷的,最烦这种‘装批犯’。
不多时小蒋小跑回来冲小任说道:“任科,叫了一辆两块飞,咱们走吧?”
小任点点头,从裤兜里掏出一串原料不明的木质手串,边盘玩边带头朝门口走了过去。
王工招呼了一下,我们便一起动了起来。
小任理所当然的坐进了副驾驶,接着跟司机报了一个饭店的名字。
司机听完目的地,很纳闷的看了旁边的小任一眼,但他似乎瞬间就想明白了什么,点点头,啥也没说。
两分钟后,两块飞停在了一家距离县医院不过几百米远的饭店门外。
小任让小蒋付了车费,很熟练的问两块飞司机要发票。
两块飞司机更熟练的拿出一张白纸,现场手写了一张发票交给了小任。
下车,一家看上去很不起眼的家常菜馆。
小任带着我们一进屋,就有一个样貌猥琐的汉子走上前冲小任喊道:“姐夫,来吃饭啊?”
小任微一皱眉,那汉子一愣,马上大张着嘴打了个喷嚏,喷完才揉着鼻子说道:“哎呀,这流感可真要命,哟,这不是任科嘛?来吃饭啊?”
小任这才点点头说:“嗯,招待几个客户,楼上包间还有位置吧?嗯,带路。”
那个没隐藏好真实身份的小舅子,带着大家直奔二楼。
一到楼上,看着脏兮兮潮乎乎的地面,闻着厕所传来的阵阵怪味,我越发后悔吃这顿饭了。
进入三合板围成的一个小包间,小任先坐进主位,接着招呼大家落座。
王工和驼叔一左一右的坐在了小任两边,我和小蒋坐在靠门位置,好方便随时伺候这三位爷。
小舅子把菜单交给了小任,小任接过菜单冲大伙问道:“都没来过这里吧?嗯,既然都没来过,那就由我来点菜吧。你们别看这家店规模不大,但是菜做的是真不错,不是像我这种什么好吃的都吃过的人,一般是不会知道这种有真本事的店的。”
我低头无语,小蒋面露尴尬,也没说话。
驼叔和王工分别说着一样的话,“嗯嗯啊啊对对是是”之类的捧哏词汇。
噼里啪啦点完几个菜,小任又要了两瓶白酒,也没问我们在坐的都能不能喝。
小舅子拿着菜单欢天喜地的跑了出去,想想冷清的一楼和安静的二楼,我深刻感觉…这家饭店搞不好就是靠小任同志这一个客人给撑起来的。
只剩下了我们五个人,房间里顿时安静的有些尴尬,大家似乎都在努力找话题,但却都没找到。
不多时,还是小任先摇了摇头后,略显失望的说道:“唉,这个,那我就简单说两句吧。”
驼叔和王工赶紧继续配合,小蒋的表情仿佛更尴尬了。
“这个,今天呢,你们也看到了,我和吴秘书这次出行,一切从简,没安排平时那些排场。你们要知道,像我和吴秘书这个身份,我们平时出门,那至少都要十辆车起步的。今天之所以这么低调呢,是因为啊,今天我们要做的事,你们也看到了,有些事不适合大张旗鼓,明白?所以呢,今天的事,你们三个也记得管好自己的嘴,不要出去乱说,明白?”
小任说到最后,拿桌上的一次性筷子分别指了指驼叔和王工还有我。
驼叔王工继续捧哏,我面无表情的在心里骂了声傻叉。
这特么还用你提醒?你不提醒我特么都想不起来好不好?
“还有刚才给我和吴秘书开车的那个司机,你们也看到了,只有那个司机没有陪我们视察,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这辆车,是咱们县长的车,而司机,自然也是县长的司机,所以呢,你们要知道,他的份量可不轻,所以呢,他不用下车和我们一起。”
说到这里,小任忽然住嘴看向了王工,王工满脸堆笑的说:“是是。”
小任又看向驼叔,驼叔赶忙学着王工的样子也说了两声”是是“。
接着小任又把视线对准了我,我和他稍一对视,便看到他眼中似乎流露出了某种期待,是对我的期待。
但我实在懒的猜测他这种人的想法,于是便只是露出一个假笑看着他,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