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会儿,他对瑞秋却是不放心了。
可能是早上谢烟麟从对方床上爬起来的那一幕,到底惊到了他。之前母亲怀疑这孩子装傻,他还觉得荒谬,可他现在却动摇了。一个敢在他眼皮底下装傻充愣的小家伙,不动声色就认识了他弟弟,这样的勾勾搭搭,用一句“水性杨花”来形容也不过火。
“孔融让梨”的故事千古传唱,如果他是一个好哥哥,这件事后,他就该自觉划开界限了。
可如果他不是呢
谢氏事后冷静地想了想,她不知道袁瑞秋是什么时候跟小儿子扯上关系,她认定了是惊蛰怠工,故意隐瞒信息不报,于是眼不见心不烦,直接把他和袁瑞秋发配到了一块。
惊蛰心灰意冷,这双面间谍不好做,他还是谢家人眼中一个极好的青年才俊,现在被夫人冷落,被迫从谢家的权力中心离开,从此除了袁瑞秋别无选择。
袁瑞秋见状,倒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在自己屋子里另安了一张小床,又往上面放了一床棉被,他拍了拍被子撒娇道“委屈你了,从今以后,就得和我一起睡了。”
见惊蛰兀自伤神,袁瑞秋也不恼,体贴地道“你之前买的那几文钱一大捆的旧报纸,我看完了,晚上就拿来糊窗户,这鬼天气爱刮风,可别把你这俊脸吹冻了。”
平心而论,遭遇此番,是个人都无法心如止水,但是袁瑞秋的言语似有魔力,慢慢就把人安抚下来了。对方确实一无所有,但挺会利用唯一有的东西来收买人心的。惊蛰心想。
明明就暗示他去糊窗户,但却说得情深意切,好似真心疼他初来乍到,晚上会吹风受凉。惊蛰默默地接过旧报纸,自觉去糊窗户了。
贴完窗户了,袁瑞秋还道“惊蛰,我知道你志在四方,是我留不住的男人,你去码头挣钱吧,早点回来,千万记得家里还有一个我,孤独地点着一盏灯在夜里等你归来。”
他声音好听,讲起这种煽情的话来,有点像学生在念诗歌。
惊蛰却差点绷不住脸,深觉这人怎么会如此厚颜无耻,他道“我当然要去,不然你拿什么养我”
此话一出,袁瑞秋立马露出受伤的表情,哀哀戚戚地瞅了他一眼,没有吭声,却无声胜有声,好似在说,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真心是能用钱来衡量的么,谈钱可就伤感情了。我现在是养不起你,但我有一颗滚烫炽热的心啊
“花言巧语。”他冷哼一声,扎紧绑腿,撸起袖子,带着一身失意出门。因为他会认一些字,还会简单的算数,所以在码头有份清点船舱物资的工作,虽是记录员的工作,却也要付出体力活。
码头附近车水马龙,人群熙熙攘攘,无数商贩来这里做买卖,也有不少外国女人撑着洋伞,挽着男人走过,此处鱼龙混杂,阶级分明。
但可以知道的是,能和洋人牵桥搭线,会洋文的人,在码头的工钱是他累死累活的好几倍。因为夫人以后不会给他开月钱,他不得不拿出比以往更加努力的劲头奋力工作。
他尝试交流了几句,可能是别扭的口音,让那些外国人眼神怪异地盯了他许久。最后他是带着一身疲劳酸痛回来了。
一回到亮起小灯的房间,看到灯光下袁瑞秋笑盈盈、亮晶晶的眼睛,惊蛰不得不承认,早上对方说的一番甜言蜜语,对他来说还是有点用。
看他那模样,袁瑞秋就心里有数了,他很满意这样的效果,越是骄傲不甘的人,就该狠狠挫他一番傲骨后,他再来收服,这才能事半功倍。
袁瑞秋冲他招手,“你来帮我看看,我的这篇英文翻译对不对”
“你懂洋文”惊蛰是真吃惊了,突然就忘记了自己的一身酸痛,捏肩的动作也停了。
“我懂啊。”袁瑞秋眉眼弯弯。现在两人相依为命了,他不介意慢慢泄露自己的一点秘密。
惊蛰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袁瑞秋的表情,仔细想想那是一种自信,与现在很多人面对租界里的洋人,忍不住会微伏下去的脊背不同,那是一种骨子里就已然抬头挺胸,闪闪发光的自信。
这个人是发光的。
你为什么会那般自信呢他情不自禁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