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山迎来了元月的第一场雪。
大雪领着大风打在五庄观前的牌楼上,很快牌楼便换上一身白装,连正中“天地同寿”四个金漆大字都淹没在白茫里头。
矗立的白茫中难得悬着一点紫红。
那是个紫红色的葫芦,挂在牌楼的左侧,发着紫红的光。
葫芦里头,住着五庄观的大师兄。
身为一名仗剑镇山河的帅咩道长,路清风某天不慎架起神行术竟然穿越到殷商,还成为了地仙之祖镇元子的大徒儿清风。
起初他兴奋得不得了。殷商时期灵气充盈,随便走路上都能撞到个神仙,一不留神没准还能当上师祖的师祖。谁知——
五庄观的清风道长只会一招仙法:化风。
不对。应该说他的原形就是一缕清风。
为着徒儿学法术的事情,镇元大仙伤透了脑筋。什么金丹仙水统统给他灌过,结果一千年过去非但连个人形都没化成,连去年刚进门的师弟都能单手虐他。
镇元子百般无奈只好叮嘱:“徒儿,打起架来你切记站得远远的,遇事不对跑得快快的。”
于是清风住进了牌楼上的紫红葫芦里。就算有强敌来犯,他们也不过以为那是个看门的迎客童,总不至于下狠招对付。
今天就有上门踢馆的。
约二三十人,个个坦着右臂,踩着草织的凉鞋,全是不怕冷的主儿。
他们走到万寿峰下的清凉台八角亭就停下。队伍里站出两个壮汉,往脸上抹些深色的油彩,一个张嘴一个用鼻:“哼!哈!”
这两人声势浩大,连观前两棵不老松身上的积雪都给音波纷纷震落,连漫山飞舞的风雪都给他们吓停。
灵宫殿上金钟大作,五庄弟子们在牌楼下列出阵势。
清风好心提醒师弟们:“人在清凉台。”
清风的话就像耳边风,没有人理他。
镇元大仙携了其余几位师叔和二徒弟明月去听元始讲道,观里的话事人是三徒弟江山。
江山不慌不忙踩着雪从观里出来,手上一柄拂尘,身后一串脚印。他往牌楼外迈出一步,冲着清凉台方向呼道:“不知哪一路的朋友上山拜会?”
哼哈二将身后
的三十人团在一起,打鼓唱歌,摇头晃脑圈圈转不停。
“巫族!”有些见识的弟子见得山下人这等架势,立马道出他们身份来。
巫族的人在进行某种召唤祖灵的秘仪。
半空中的云流骤然变急,天际线处显出个带着雷电的漩涡,漩涡里走出个赤发虬髯足有半座小山般高的大汉。
他袒露的上身盘着一条青黑鳞片的巨蛇,蛇身长有两翼,方才漩涡里的雷电便是巨蛇吐出来的。
领头的巫师摇着手鼓,用巫族特有的土话同祖灵叽里咕噜地交谈着。
路清风听不懂巫族说些什么,他的目光落在虬髯巨人脖子围着的巫晶项链上。
巫族修炼的灵气不在体内,全凝聚为巫晶石。脖子上挂得越多,实力越强。眼前的巨人有四颗巫晶石之多,应该属于巫帅的修为。
太乙金仙对上巫帅,恐占不得多少便宜。三师弟江山不敢用强:“老师至我道观,不知有何指教?”
“吾乃雷师屏翳,今日要为吾族人讨个公道。”屏翳弯腰用两根手指勾起个巫族小孩,放到肩上:“你细细说来。”
巫族小孩生平头次站得那么高,有些目眩,好容易站定,提起口气喊道:“他们的人放跑了我要射的太阳!”
原来这小孩是上古大巫大羿的后代,名为强羿。他自小想效仿祖先射太阳。谁知出山的小金乌给人施了加速的法咒,倏忽躲过强羿的利箭逃之夭夭。
视力极好的强羿看得清清楚楚,施咒的人使坏之后,化成一道清风飞进了五庄观牌楼上的紫红葫芦里。
一干师弟的目光聚焦到清风所在的迎客葫芦上,然后,不约而同地发出阵阵讪笑。
“天上的金乌可是大妖修为,快能赶上大罗金仙,清风师兄能救他?”
“就是就是,你要说二师兄、三师兄救的我们还信。”
“大师兄只能纳凉,别的一点法术都不会,你不要冤枉他。”
师弟们的信任叫人感动,可这些理由咋听起来叫人那么不爽。路清风打开葫芦口出到外边,显出他的人形。
方才叽叽喳喳替师兄辩护的师弟们全没了声。
他们的眼前是个比三师兄年幼几岁的少年,可外观上却俊美得多。少年长发玄采,便戴一顶
素色的月牙冠;脖颈手背肤色胜雪,领口袖口便镶乌边;身前敝膝流墨铺洒,身后披风便似白霜落地;连得脚上长靴也黑白二色交加盘旋而下,可谓浑身上下没一处不合阴阳之道的。
“大,大大师兄,你会化形了?”一干师弟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路清风挠挠头,该怎么跟他们解释我本来就是人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