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清风多少猜到姬昌为何作呕。虽说他当初言之凿凿希望儿子封神,到真的纣王把伯邑考的肉酱送到他眼前的时候,他就后悔了。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是将来福泽一方的周文王。
是以姬昌虽侥幸逃出朝歌,心里边的坎儿怎么也不过去。在回西岐的路上就连连发呕,所有的医生都束手无策。
就算申公豹在这装神弄鬼,也没法儿把姬昌的病给治好。心病还需心药医,拿着玉虚宫的金丹灌也无济于事。
文王的儿子武王也是一代贤君,没那么容易受申公豹蛊惑。姬发替路清风辩解道:“这位道长今日才来西岐,怎会害我父亲。”
申公豹胡言乱语瞎编一通:“冥冥之中天数自定。二公子不信,老道离去便是。”
散宜生和一干文臣连忙挽留。他们见识过申公豹的功夫。他能把头砍下来再接上。有如此神通,怎么也比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路清风靠得住。
散宜生对清风道:“这位五庄来的道长,不妨施展绝学,我等自能辨明你与申道长孰真孰假。”
“随时奉陪。”申公豹掏出他的雷公鞭,作势欢迎指教。
打架这等事情,路清风可是不会干的。他见姬昌睁着眼,眼珠子还在转,只是嘴里说不出话,立马便知姬昌应该能听到他们讲话。路清风只绕过众人,走到姬昌塌前,附到他耳边说:“你吃的不是伯邑考的肉。”
姬昌的眼珠子顿时瞪得老大,喉头翻滚得更加厉害。
路清风继续说:“你儿入朝歌之前已为奸人所害,尸体已经腐烂,你吃的肉丸若还是鲜的,定不是他的肉。”
姬昌哇啊一声从窗上翻滚下来,可吓坏姬发和散宜生等文武上下。申公豹借势高呼:“看,他在谋害侯爷。”
众人确实看见路清风害得西伯侯从床上翻滚倒地,遂信了申公豹的话,大呼将妖道拿下。
一干兵士正想动手,姬昌从地上昂起头颅,呜啊吐出个光球。
涌过来的兵士被吓退。定睛一看,不过是只白兔。兔子落地,四足跳跃,一下子冲出寝殿。
西伯侯在朝歌吃了十三块肉丸,吐出十三只兔子,都往渭水那头跑去。
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旋即惊讶地发现侯爷能够在路清风的搀扶下缓缓站起,开口第一句就是:“路道长是真仙人。那个才是假的。”
申公豹挨个耳光。姬发早就看他不顺眼。申公豹自打入宫为父亲治病来,日日都要进贡三四名女子作他的助手。那些给送出来的女子又个个魂不守舍。实在叫人怀疑他究竟做了些什么。
姬发厉声喝道:“将妖道与他的同伙拿了。”
申公豹早驾起土遁溜上半空:“今日你西岐不从我意,他日定叫你城内尽成焦土!”
话才说完他就脚下一空,从空中跌落在地。
路清风最看不惯跑了还要撂狠话的人,随手放个吞日月,看他还在半空中浪什么。
西岐的将士登时一拥而上,将申公豹捆将起来。
散宜生等文臣看路清风如此厉害,态度大变,纷纷向他赔罪:“我险些错怪道长,真是有眼无珠啊。”
姬发更是欢喜。他跟路清风本就少年同龄,意气相投,当即盛情邀请他留在西岐为自己效力。
路清风当仁不让。他来这可不就为武王伐纣的么。
姬昌病愈之后日日在宫里深居不出,谁也不愿接见。
二儿子姬发担忧父亲,隔着门好说歹说,终于说动父亲让他进去相见。但姬昌有个条件,得带路道长一起前来见面。
姬发连夜把路清风请见宫,要他一同见父亲。
两人屏退守门将士,推门而入。连路清风都给屋内的场景惊呆了。屋内地上、床上、桌上俱是铜钱,每一每都用钉死在地。西伯侯本人则披头散发,口中喃喃。看此情形,他应是在推演什么大事。
姬发并未修习此术,但看父亲失魂落魄无比心疼,过去一把扶住他忍不住地哭泣起来。
姬昌叹道:“我便看你这样,才没有放你成神。”
姬发呜咽跪倒在父亲面前:“孩儿不要成神,但侍奉父亲膝下足矣。”
姬昌又看着路清风:“上仙说得对。我不该让考儿送命。我曾以为成神是一件极好的事,可那日看到考儿的肉,我实在,实在……”
姬昌说不下去了,他回忆起那日噩梦般的恶心,实在难受极了。哪怕现在知道那不是伯邑考的肉,作呕的感觉仍旧如鲠在
喉。
路清风不想揭他的伤心事,只好安慰说:“人各有命。非侯爷过错。”
姬昌将膝前跪着的姬发扶起,指着路清风道:“道长神通广大,你可去问他,我周代商,可绵延几何?”
姬发不敢相信这是父亲说的话。以周代商,可是要造反?
路清风真给他报个数字:“大周国祚八百。”
姬昌再问:“当真八百?我没算错?”
原来他这一屋子的铜钱都为推演将来周朝能延续多少年。他算了六十四卦,短的有数十,长的有八百。直到最近两日,八百这个卦象才渐渐定下。
史书上就是写着八百。路清风十分确定。
姬昌冲路清风拜道:“如此,我儿与大周八百国祚,便托予道长。”
路清风吓一大跳。这孤该是托给姜子牙才对的吧。
他赶紧提醒姬昌:“侯爷这几夜可见飞熊入梦?此人才是开国功臣。他住在渭水,用直钩钓鱼。”
姬昌大为惊叹:“路道长真乃神人,连吾做什么梦都知。”
路清风让姬昌找到姜子牙,是有他的小小算盘的。
下山前师父曾叮嘱,他日若在西岐与姜子牙熟识,需设法窥见他的封神榜。尤其细细看清,榜上有没有明月的名字。
师父特定如此嘱咐,想必肯定推演出明月或有大劫。除此之外,路清风还特别关心上面有没有武庚的名字。
单他去向姜子牙要封神榜,人家铁定不给他看。路清风便对姬昌道:“此飞熊将军手里握有我封神总榜。侯爷若想知些什么,但请从他手中借来一阅。”
一句话说中姬昌的心坎。他膝下不少子嗣,他们榜上有无名字,关系着将来天界有多少姬姓子弟。他实在太想看看这份榜单了。
姬昌兴致勃勃,连夜喊备车前往渭水寻访贤才。
姬发不愿随行,希望路清风陪他留在宫里。
姬昌只随他意。待得父亲走后,姬发立马与路清风说:“道长可否教我一事?”
路清风问他何事。
姬发说道:“我不愿认天为父。我当何如?”
西伯侯只道这个儿子什么也不知道,其实姬发知道得一清二楚。当初元始天尊驾临西岐,父亲与他商定让大儿子成神。元始天尊当即开出条件:一要西
岐伐纣灭商,二要代商之后认天作父。
路清风挠挠头,当天子不是很好的嘛?
姬发应他:“天底下从未有哪个王要当天子。我若当了,岂非西岐之人全要任天宰割。”
路清风总觉得这个姬发在忽悠着他对抗天道。难不成天道还能有违?
他自是不能答应姬发什么的,只好劝慰他:“你若不愿当便不当。你只需守身持正,总不至于像强盗那般非逼你当不可。”
两日过后,姬昌迎回了姜子牙。姜子牙已八十高龄,比之姬昌还要年长。姬昌得知他乃玉虚门下弟子,登时拜他为相,要姬发喊他亚父。
姬发当着姜子牙的面儿来句:“兹事体大,父王三思。”
散宜生等人更不服。哪有人一来就骑在他们头上的。
姬昌无比尴尬。姜子牙看得极开,笑道:“老夫怎可刚到就忝居高位?需得为侯爷谋划才是。”
姬昌对姜子牙十分仰仗:“先生要谋何处?”
姜子牙指着远处的深山,只说五字:“北方崇侯虎。”
北伯侯崇侯虎的属地与西岐邻近,若要东进朝歌,非要拔除此人不可。兼之当年姬昌之所以被纣王囚禁,全因此人高密的缘故。霸业第一步拿他开刀,实在再好不过。
只是崇侯虎的主城依山而建,天险难越。他的城墙又高又大,即便强行攻下,西岐也要损失惨重。
姜子牙信心满满:“老夫但要一人,可破崇侯虎。”
满朝文武都不信,只有姬昌眼中放光要他说来。
姜子牙指着路清风:“道兄向侯爷举荐我,我也当为道兄谋一军功才是。”
路清风给姜子牙这么一指,背脊都凉了。
伐纣之战里有很多荒谬之处。比如破什么十绝阵,非要每次都选个人入阵送死,随后再找大罗金仙来破阵。这不明摆着让人送人头。路清风把不准姜子牙这么点他的名,是真的报答他举荐之恩,还是要他去送人头。
姬发看路清风给吓得不自在,上前一步问姜尚:“老先生可否明示,路道长是否榜上名之人?此去是否有性命之虞?”
其余文武大臣但听姜子牙能断生死,纷纷围过来要打听他们的命运。
姬昌喝退众人,斥道:“天机怎可泄漏。更何况先
生还未得封神榜。”
姜子牙气定神闲:“老师曾与我言,破崇侯虎之际,便是赐我封神榜之时。道兄但去破它,好叫榜单问世。”
姬发说什么也要亲自跟路清风同行,遇事总有个照应。
姜子牙的谋划进行得很顺利。只崇黑虎佯装入城替他兄长抵御西岐,冷不防命军士将崇侯虎拿下,捆了送往西岐去。
路清风的军功真是白送的。他总共就陪着姬发去趟崇黑虎的军营,然后半天不到一行人就在北伯候的领城里开庆功宴。
姬发大喜:“看来姜先生有些本领。”
路清风倒非爱挑拨离间的,劝姬发:“你该听你爹的,认他作相父才是。”
姬发说起这件事就不高兴:“他若非玉虚门人倒也罢了。我宁可认你也不认他。”
路清风汗颜。人家姜子牙是才是主角,抢主角光环可真是要送人头的。他倒特别好奇姬发怎地就那么不满天道不满玉虚。
酒过三巡,宴会上的众人都醉眼惺忪。迷迷糊糊间听得有人大喊:“敌人杀进来啦。”
哪里来的敌人?姬发掏出腰刀往胳膊上划道口子,驱散酒劲,领人出门去看。
敌军并不多,只有两个人。这两人俱有三座楼房高大,在街巷里恣意穿行。所过之处,房屋倒塌,血流成河。跟在两人身后还有一只巨大的花狐貂,一口几个,硬生生将人咽下肚去。
崇黑虎镇守多年熟知情况,当下脸色大变:“是北阴山的四魔将。他们怎地犯我城池?”
北阴山是北伯候的主城靠山,山上住着四个魔将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数百年来四人从未踏出北阴山一步,崇黑虎自问也没有的罪过他们,愣想不透他们为何而来。
四魔将为首的魔礼青对着宫殿高呼:“姬发不出,满城屠戮。”
崇黑虎是个忠臣,一听这话赶紧拉着姬发往城后撤退。
他们根本无路可走。另两个魔将从城后包抄过来,但要一出大殿,姬发非得被他们发现不可。
崇黑虎急得束手无策。
姬发拿起殿前兵器架上的长矛,要同四魔将拼个鱼死网破。
路清风倒不怕打架。可他无论同姬发还是同崇黑虎都没有默契,一时之间也给他们说不清那些buff的意思。倘若真
要同四魔将硬扛,胜算实在不大。
路清风想来想去对姬发道:“你跟我换衣服。”
西岐贵胄衣着贵重,跟寻常兵士百姓大不相同。路清风的道长装扮在人群中也格外显眼。互换之后没准真能瞒天过海。
姬发连呼:“使不得。我来是要保你的命,不是要你为我送命。”
路清风信心满满:“公子倒小看贫道。不与你同行我倒跑得更快。”
崇黑虎是个干脆人,直接将姬发敲晕,唤路清风快换。
说实话,路清风真的一点不担心姬发。人家是天命之子,开国之君,运气好着呢。
倒是他自己,穿上武王的衣服后没准真要送人头。
路清风看得很淡。要是欧皇被boss点名都能逃生,要是非酋奶妈跟着都能给人会心击死。所以总结下来把锅甩给天道就对了。
天要亡我,为之奈何?
路清风扮成姬发的模样自然不能驾风,连大轻功都不好用。只偶尔跳个小轻功,迅速往西城门方向跑去。
眼尖的魔礼青立马认得姬发的衣服,招呼他的兄弟们全往西城集结。
在四个魔将面前,用两条腿是跑不过他们的。
魔礼红往半空中祭起混元伞,西城门外风沙骤起,拦住去路。魔礼海又撩动碧玉琵琶,火势雷声骤起,炸得四周没一处落脚。
路清风不得不使个梯云纵,在风火雷电里片羽不沾。
待得雷电过后,四魔将把路清风团团围住。他们才看清这人根本不是什么姬发!
魔礼青大怒:“岂有此理,你是哪里来的野小子?”
路清风被四座大山一样的人围住,料想不易逃脱,待先报出师父的名字吓唬他们。
四魔将听罢哈哈大笑:“原来是五庄观。丧家之犬,何足道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