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酷暑,烦人的知了藏在大树间,一轮皎洁的明月缺了那么一点点,像块不怎么圆的糖饼,挂在半空中,照得地上亮堂堂的。
周围乱哄哄,不宽的乡间小道上挤满了人,有的向这边张望着,有的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胡骄只觉得眼冒金星,整个脑袋都晕乎乎的。
“娇娇!我的娇娇啊!你要也撇下妈一个人去了,我可怎么活啊!”
耳边传来一通呼天抢地的哭声,尾音拖得老长,后续缀着一串凄楚的啜泣,听得人直犯同情。胡骄在心里打了问号,那人口中呼唤着“娇娇”,自己小名也叫骄骄,可记忆中的母亲早就离世了,那这个“妈”又是谁?
胡骄很小就没了母亲,父亲经营连锁餐饮店,两年前因意外去世。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能懂什么做生意?这几天胡娇娇忙得焦头烂额,便在办公室迷迷糊会睡着了。
怎么头这么疼?周围这么吵?难道又有员工来找她讨要薪水?
胡骄缓缓地睁开了眼。
自己坐在一处土旮旯上,周围有树有土房子,还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头。这哪里是办公室?分明是一个乡村嘛!周围围了不少人,还有一个美艳妇女正一脸悲喜交加地看着自己。
“娇娇不怕,有妈在呢!”杨玉乔以为女儿吓着了,忙把她往怀里拉。
“住手!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哪里?”
杨玉乔一愣,接着又落下泪来,“娇娇,你看看我,我是妈呀!”
“什么妈?我妈早走了。”胡骄蹙眉,该不会是那些惦记她股份的股东,一不做二不休,把她迷晕了给卖山沟里了吧?这么一想,胡骄立马警惕起来,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什么也没摸到,她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着的哪里还是什么名牌衣服,不知道被谁换上了一身土不拉几的花褂子。
杨玉乔脸色一变。周围的人也开始嗡地一声炸锅了。
“胡娇娇不会是磕傻了吧?连自己妈都不认识了。”
“真可怜。”
这是什么荒唐事?自己到底在哪里?胡骄挣扎着要站起来,似乎是起身猛了,头一阵发晕,她下意识地扶了一下额
头,怎么黏糊糊的?正疑惑着,接着就看到一手的血,当场吓得惊叫起来,旋即脚不听使唤地瘫软了下去。
“孟家不守信义,你们任家也仗势欺人。任月云!我跟你拼了!你不要以为你仗着自己是村长的闺女,就可以横行乡里!今天我娇娇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我!嗯……呜呜……”
妇人的哭泣再次钻入了胡骄的耳朵里,虽然哭声一般是挺让人烦心的,可不得不说耳边的这几声哭,咿咿呀呀跟戏文似的,很是婉转好听,如山间小黄鹂的嗓音,比那路过搭台的戏班子里唱白娘子的花旦还要惹人怜。
在铜钱乡任家庄,胡娇娇和杨玉乔这对俏若天仙的孤女寡母,在哪出现都是一出让人浮想联翩的戏。
俏若天仙当然是铜钱乡那些男人们私下里的说法,女人们可不这么认为。在她们眼里,那杨玉乔是个从南方跟着男人私奔嫁来老家的蛮子,皮肤跟雪一样白透,嗓音甜、口音糯,不像本地女人说话粗声恶气的。个子也娇小,不小心听到哪个男人说一两句荤笑话,立马脸就红了。别的女人生完孩子,屁股塌、胸脯也扁又垂,偏偏她生完了胡娇娇,胸脯反而更高了,屁股也翘了起来。
有这么一个俏寡妇活在村子里,全村的女人能不警惕么?
再说那胡娇娇,一双亮汪汪的桃花眼,粉嘟嘟的小嘴像熟透的樱桃,母女俩都是细皮嫩肉,任凭乡下的太阳晒,可人家就是晒不黑。胡娇娇不但遗传了母亲杨玉乔的脸蛋子,还遗传了她爸胡守义的高个子,今年也有十七八了,整个往上抽穗似的拔,跟池塘里的荷花竿子似的。她一出门,别管是干什么,全村男人的眼珠子都勾她身上去了。
这不叫天仙,这叫山精妖怪,是狐媚子!
不过今天这事,说出来还真是胡娇娇可怜。
杨玉乔口中的“孟家”,也是村里的一户人家。两个小孩从小青梅竹马,长到这个年纪,那孟春生长得是一点不像乡下少年黝黑壮实的,反而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像个城里娃子;而胡娇娇就更是出落得如一朵娇花。
孟春生的父亲是大队书记;胡父有一手做饭的好手艺,在乡公社食堂掌勺,平时采办菜肉
有油水,给人红白喜事做流水席也有额外的好处,两家大人一拍即合,口头定下了两个孩子今后的婚事。
本来是顺理成章的好事,可就在前两年,胡守义得了急病去世了。胡家没了顶梁柱,孟家对这门亲事反悔不认账,说是空口无凭,只是当初两家男人吃酒时的玩笑话。转脸就和村长结了亲家。
杨玉乔被气病了,也不愿女儿再与这样不守信用、不讲理的人家来往。可原主是个傻的,看不清这里头的形势,还当是双方家长棒打鸳鸯、硬要拆散他们俩。将看过戏文里的那些苦情小姐、酸书生的故事往自己身上搬,成天抹泪。
今天正是孟春生和任月云定亲的日子,这几天杨玉乔怕女儿惹祸,便暂且将她关在家里。也不知怎的就跑出去了,还和孟春生见了面,被任月云带的人抓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