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四年。
距离七王之乱已过去五年,匆忙登基的七皇子萧叡周听不蔽、礼贤下士,治下渐渐恢复往日的繁荣。
当年反王逼宫,最后被当今陛下逼至御花园绞杀殆尽,血浸透了花下土,这一园的牡丹却开得更盛美了。
这日。
长春宫中,闲来无事的崔贵妃坐庄设宴,叫了几个小妃子来一道来开甚子赏花会,打发时间。
新皇今年不过二十四岁,励精图治,并不沉迷美色,先前因国中混乱,他又在边城军中磨练,先皇将他的婚事忘在脑后,是以连正妃侧妃都无。待他登基之后,才按照规矩,进了秀女,立了四妃九嫔,填满编制。
既无皇后,崔贵妃便是这宫中身份最贵的妃子之一,圣宠正隆,自是她居上首,其下小妃子们按照尊卑份位而列,各色美人,环肥燕瘦,皆围着她奉承。
众人吃酒作诗,有幸被评为花后的那一朵魏紫牡丹,由种花的宫人亲手剪下,还沾着晶莹露水,戴上了贵妃的发鬓。
真衬得她雪肤花貌,姝色无双。
看得站在远处侍立的小宫女羡艳不已,她将才入宫两个月,第一次见此华宴,忍不住偷看,被旁边带她的宫女姐姐暗暗掐了好几下。
小宫女忍着痛,心底埋怨。
正这时,一阵香风袭来。
却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款款而来,她身着紫檀色十样锦交领偏襟暗纹中衣,湘色如意纹宫裙逶迤拖地,柔润乌黑的秀发挽作倭堕髻,无甚首饰,不施粉黛,仅在发间戴了一支银镶碧玉发簪,耳上戴了一对碧玉珠坠。
她的打扮堪称朴素,可甫一登场就便叫人眼前一亮。
长眉未扫,眸似秋水,肤如凝脂,琼鼻红唇,且她身姿高挑,正与她艳美的面容相称,只她左眼眼下有两颗整齐的小痣,一颗如米粒大,下一颗如针尖大,恰似垂泪一般。
如斯美人叫小宫女看愣了眼,她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位娘娘。
待美人带着一串捧盒的宫女经过后,才悄声问身边的宫女姐姐:“这位是哪个宫的娘娘?”
这次姐姐却没骂她,仰慕地望着那位美人,因压抑着激动,声音微微发颤地道:“那不是娘娘,那是怀袖姑姑。”
“六局之首,正五品女官,尚宫怀袖。”
作为女官之首,又代司后宫内务之职,怀袖直属陛下,事务繁忙,那等不得宠的小妃子都未曾如此近地见过她。
而今一见,却也在心底赞一声美人。
又想,美人待如何,不过是个被驱使的女婢罢了,在贵妃娘娘面前,不还是要上赶着讨好。
崔贵妃并未轻视怀袖,微微一笑,寒暄道:“怀袖姑姑今儿怎个亲自前来?给我送什么好东西来了?”
怀袖执官礼,拱手恭谨道:“新进了一批南珠,按陛下所意分送各宫,听闻娘娘正设花宴,倒是赶巧了。”
说罢,怀袖身后跟着的一个小宫女上前,将捧着的螺钿红漆匣子打开,匣中一捧璨璨明珠。再置于桌上。
崔贵妃细瞄一眼,大致二三十明珠,七八分大小,光泽莹润,别看没多少,在宫外起码得要千两。有价无市。并一匣百余颗的东珠。
崔贵妃道:“今年的南珠不错。”
东珠不如西珠,西珠不如南珠。
东珠在街市中有流传,南珠却只供皇家,无法养殖,只能由深谙水性的珠女潜入深海中寻蚌取珠。
而珠有九品,其中最上乘,圆白光莹、无丝络者为精珠。一边水平似覆釜者为噹珠,其下又有走珠、滑珠、螺坷珠、官两珠、税珠、葱符珠、稗珠。其中七分为珍,八分为宝,故称七珍八宝。1
怀袖与她寒暄两句,便带着小宫女离开了。
崔贵妃得的便是最珍贵的精珠南珠,旁的小妃子都没这份额外的赏赐。
众妃羡慕奉承于她:“娘娘盛宠。如此南珠多难得。”
崔贵妃骄矜道:“这算什么?听说最好的南珠龙睛粉白,鸽蛋大小,一颗便价值万银。不过这也不错了,打一套头面玩玩也可。”
待小妃子们散去后,崔贵妃回殿中,卧在美人榻上休憩,一宫女执扇,一宫女揉腿。她身边最贴心的大宫女芍药道:“怀袖今日也去了淑、贤、德妃宫中,亲自送珠。”
崔贵妃冷哼一声。
芍药立即道:“怀袖可真没眼色,跟个枯木一样,娘娘您心善,待她和气,她便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不过是个庶人出身的女官罢了。”
崔贵妃道:“倒也不是,她向来滴水不漏,谁也不得罪。你可别小看她,她十二三岁进尚宫局,今年廿五,从先帝到如今宫中女官内侍内换了多少人?而她却是两朝女官。可是个厉害的角色,切勿轻慢于她。”
崔贵妃对怀袖并无太多兴趣,左右不妨碍,相安无事地处着就是。
芍药道:“淑妃得了二十九颗南珠,德妃三十一颗,贤妃最少,二十六颗。”
当今陛下对后宫是一碗水端平,对女色并无太多兴致,每个月在四妃处雷打不动地各歇两日。平时的赏赐也是我得一块玉她得一匹绸,瞧不出对任何一位有偏好。其下别的小妃子更不爱翻牌。
一个月有半个月睡在御书房,堪称清心寡欲,勤政爱民。
崔贵妃算了算自己分得匣中的南珠,足有三十四颗。
她不免有几分得意,自觉压了旁人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