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女人带孩子走远,两人还不放心的往回看。
这天晚上,许游很晚才回家,桌上给她留了饭。
父亲和平时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但今天他的脸色极差,他还喝了些酒,屋里弥漫着酒气。
许游一声不吭的吃了饭,把碗洗了,就坐在桌边发呆。
直到父亲叫她过去。
她过去了,站在沙发前,一言不发听父亲的教诲。
父亲先问了一遍今天的情况。
许游老实说了。
父亲听了以后良久不言,看着窗外。
许游看着他的侧脸,忽然发现父亲自母亲走后,苍老了不止十岁,明明是个中年人,却看着像是个老头子。
他佝偻着背,仿佛早已被生活压垮了。
半晌,父亲忽然开口:“照相馆你以后不要去了,想摸相机也不能去,那店里的东西现在都不是咱家的了,你努力学习,以后考上好学校,我想想办法,攒钱再买一个。”
许游原本还在想,要是父亲听信了那个中年男人的话,以为她为了拍照愿意给人摸,会不会臭骂她一顿,把她赶出家门,都不听她的解释?
听到父亲这样说,许游为自己的心思感到惭愧,小声道:“不用了,我以后再也不碰相机了。”
父亲看过来,问:“你能放得下?”
许游说:“嗯,我还可以画画。”
父亲没吭声,隔了几秒点头:“不碰也好,那玩意不适合女孩子,你好好画,画出点成绩,文化课也要追上去,中考好好考。”
许游接连点头,都答应了。
直到临回房间前,许游的父亲说了这样一句:“你是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任何人拿你喜欢的东西跟你交换,咱都不换,知道吗?”
许游的喉咙里哽的慌,最终只“嗯”了一声。
许游不知道,那天她跑出照相馆后,父亲和那个中年男人有过怎样的对话。
她只知道,父亲后来在那里只干了一年,就去别家了。
那个曾经被她当做第二个家的照相馆,后来好几年都没有去过,连路过都不曾。
因为那件事,许游和父亲的关系靠近了些,她那外化的叛逆,学着别人染发、抽烟的叛逆,也渐渐内敛,暗暗的开始跟自己较劲儿。
她说不碰照相机就不碰,连路过器材店都不会看一眼。
照相机有多贵,她心里知道,他们家挤一挤可以买,但生活费和学费就得搭进去。
俗话说,“单反穷三代,摄影毁一生”,他们家没有钱去挥霍,去培养这种业余爱好。
再者,混这圈子的还是老爷们居多,追求摄影艺术的人,有些地方固然要精细,要钻研,要较真儿,但生活里都是又糙又野,无拘无束。
许游的父亲也存了私心,明明看到许游的天分,也不想让她涉足太深,拿画笔或许更适合她。
照相馆里的那一段,父女俩后来谁都没再提过。
反倒是许多年后,许游想起这一段,再回顾当时同学给她拍的一张春游照,忽然一下子明白了。
十四岁的她,已经开始发育,身材也渐渐抽高,她比同龄女生要高挑一点,胸和屁股丰满一些。
她当时的校服是白色的,透出里面清纯的少女文胸的样式,顶着一张清水脸,内双的眼睛里有叛逆、不逊,眼角向上吊着。
虽然早熟,却散发着不谙世事的味道,这两者既矛盾又诡异的融合,有种别样的少女魅力。
这样一个女孩,对这个世界还是懵懂的,却已经具备了性吸引,自己却对此毫无所知。
有些男人,专喜欢朝这样的小女生下手。
上了初三,许游学习开始发力,将成绩追到了班里中游,后来考上一所不好不坏的普通高中,不是职高。
许游的父亲很高兴,笑得合不拢嘴,喝了好几杯酒,还问许游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许游笑嘻嘻的,脑子里一晃而过老相机的影子,嘴上却说:“画笔有点秃了,我想换幅新的。”
画笔,就是许游的谋生工具。
许游的父亲起初并不知道,她经常私下给人画画,赚点零用钱,有时候十几块,有时几十块,好的时候几百块,攒下来买画笔、画纸、画板、油彩。
这些东西都是消耗品,并不是一次买齐,以后就不用添的。
许游只能一直画,反复练笔增进画技,保持同龄人中一流的水平,这样她才能多拿奖项、奖金,高考的时候去考艺术院校,多拿分数。
她早就想好了,文化课她再努力也追不上那些会念书的,手上这点才艺决不能被书本耽误了。
短短一年半的时间,许游从叛逆到平静,从外放的飞扬跋扈到内敛的韧劲儿,青春的浮躁被埋在深处,连很多成年人都做不到。
假期,许游几乎没有出去玩,出去的时候都是背着画板,在公园,在路边,一坐就是大半天。
她对油彩很节省,大部分时候都是在素描,感觉来的强烈时,怕它溜走,就快速画上一幅。
有时候,她会花三天甚至一个星期的时间,就为了折腾一幅画。
家里原来还有个小房间,用来当暗房。
后来照相馆盘给别人了,许游的父亲就把暗房改了改,给许游当画室。
那画室狭小不透气,充斥着油彩味,许游却没有丝毫不适,泡在里面一日一夜的不出来。
许游的父亲每次都把饭给她放在门口。
许游吃了饭,就砖头沉浸在画卷里,困了就闭上眼,靠着椅子,享受一会儿从小窗户透进来的阳光抚慰。
那时候的她,两只耳朵关闭着,对外面的一切不闻不问,自然也就忘了,她和纪淳已经将近一年半没有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