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席间却忽然跟许游说了这样一句:“要是想摸照相机,就来店里看看,不用介意。”
许游诧异的看他,他又投来一眼,带着一点笑意,与那日非常不同。
许游后来并没有去,一直到上了高三,因为艺考的事听纪淳描述起褚昭的事,她忽然手指发痒,心里发慌,一下子变得不淡定了。
被压抑多年的贫穷感,令她透不过气,年龄越大,越深刻的体会到搞艺术没有钱是行不通的。
偏偏她就没有。
那天,许游彻夜难眠。
她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在街上看到的褚昭和那个女人,耳边徘徊着纪淳的那些话,她闭上眼也忘不掉这些。
她失眠了。
第二天是周末,许游第一次主动的,迫切的去找纪淳,问他:“纪淳,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纪淳诧异极了,他第一次见许游这样反常,她似乎很紧张,很焦虑,看着他的眼睛清澈极了,里面透着某种焦灼的意味。
纪淳问:“什么忙,你说。”
许游鼓起勇气,说:“带我去找褚昭,把我正式介绍给他,你们是朋友,你提出要求,他应该会答应吧?”
纪淳一怔:“你是说艺考的事?我和褚昭打过招呼了,你随时想去都可以去问他,他同意了。”
许游:“不,你带我去,再正式一点,如果你不在,我不敢……我和他不熟。”
其实许游心里清楚,她不是不敢,她只是担心,她希望能多加一道保险。
纪淳是打招呼了,可褚昭或许也只是随口一说,只是不愿驳纪淳的面子呢,最好是当面下。
许游胡思乱想了很多,但其实她自己也不确定为什么一定要去找褚昭。
褚昭是玩摄影的,她是拿画笔的,他们根本不是一个路子的。她艺考也是考绘画,褚昭能帮上什么忙呢?
可冥冥之中,她心里却有个声音在敲打她说,那个世界很迷人,那个世界会解决你所有困难,你迈过去吧,迈过去吧,那里精彩极了!
许游十七岁的脑袋瓜子,又单纯,又闭塞,因为交友圈狭窄,因为家境平庸,因为性格内向,因为社交圈不够开阔,也没有大把的时间上网,只专注在画纸上,这些东西都令她“单纯”的像一张白纸。
她亲眼见过的成人世界,最恶心也不过就是那个中年男人,那时候的她又哪里会想到,那个世界是如何深邃呢?
可她迫切急了,害怕极了,真是一时一刻都不能再等了,她想不顾一切的闯进去看看,用自己的所有去交换那里的精彩。
这大约是许游这十七个年头,做过的最叛逆的,最出格的决定。
她担忧,却也兴奋,紧张,却也期待。
她跟着纪淳来到照相馆门前,临近门时,她下意识去抓纪淳的胳膊。
纪淳吓了一跳,许游的掌心又凉又湿。
“许游,你没事吧?”纪淳去摸她的额头。
许游原本还在紧张,被那只大手覆盖住时,吓了一跳,他的掌心很热,她转瞬踏实不少。
许游问:“待会儿见了褚昭,我该说些什么?”
纪淳笑着拉住她的手,说:“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和他都说好了,跟我来吧。”
许游不知道纪淳是怎么和褚昭说好的,她大约只知道,褚昭家很有钱,否则也不会和贺绯混一个圈子。
褚昭的父亲和贺绯的父亲是世交,后来又和纪淳的父亲在生意上有来往,这几家的孩子就顺理成章的玩到了一起。
褚昭不是做生意的料,又或者他还不想这么快就被生意套牢,他更喜欢摄影,玩的动静也不小,家里看他名气涨得快,年纪又轻,他上面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管家里的事,也就放任他去了。
因为家境,因为天赋,褚昭肆意绽放着天性,无拘无束,没有压力也令他很快大放异彩,很多玩商拍的摄影师都没有他放得开。
褚昭起步早,这个年纪拼的是灵气、才华、精力、活力,等到年纪大些就是拼经验、资历、火候、更浓郁深沉的技巧。
但无论如何,有钱有背景有人脉,还不用担着家里生意的责任,放肆人生,这令许游羡慕极了,这简直就是她的反面。
纪淳和许游来到照相馆内,褚昭的两个徒弟在外面,一个正在电脑前修片,一个在整理照片。
见到纪淳,女徒弟笑着打了招呼,说褚昭在棚里拍照,应该还要一会儿,让他们先等等。
纪淳拉着许游走到里面的会客室,这间屋子紧连着摄影棚。
许游有些坐立不安。
纪淳安慰她说:“别怕,你肯定能考上好学校,将来一定能画出来。”
许游看着他,轻叹:“你别哄我了。我知道我最好的结果,会是一名美术老师,就像教我画画的那些老师一样,他们年轻时候都很有才华,但没有出头的机会。我并不比他们强。”
纪淳抓着许游的手,说:“谁说你没机会,我以后考工商管理专业,出来做金融,给我爸管理生意。你记住,我就是你的机会,你的人脉、背景。我捧你。”
无论这话是真是假,许游都很高兴。
“谢谢你,纪淳。”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仍是不见褚昭出来。
纪淳犯着嘀咕,忽然起身走到摄影棚的门前,想要推门。
许游见状,立刻上前拉住他:“你干什么?还是别打搅他了,咱们再等等吧。”
纪淳皱了皱眉,说:“那我看一眼总可以吧?”
棚门没有关严,留着一道缝。
纪淳拉着许游站到门缝前,把缝隙又推开一点,许游站在前面,纪淳站在她后面,他比她高了大半个头,这样站着两人都能看清。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没有拍照,没有按快门,没有人摆pose,灯光洒下,温度很高,很明亮,衬着四周都是昏暗的。
那个找褚昭拍照的女人就坐在幕布上,身上的衬衫被拉掉一半,露出光洁的肩膀,她一手撑着地,一手抬起,勾着那个正在亲吻她的男人的脖颈。
那男人就是褚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