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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第一笔摄影费用的那天,许游高兴坏了。
晚上她跑去找褚昭。
褚昭当时刚进门,衬衫解开了,五月了还要在穿长袖衬衫和长裤,身上很热。
他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许游就扑上来,在他怀里又叫又跳。
“我拍的片赚到钱了,四位数,四位数!”
褚昭起初也只是笑,而后眼神深了,看着怀里兴奋的像是得到了全世界的小丫头,心里也跟着起起伏伏。
他捧住她的脸,深深吻下去。
许游没声了,很快就纠缠在一起,情难自禁。
那天他们都有些急切。
而后,许游躺在他的怀里,轻声描述着按快门的感觉,像是触电,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手指一直通到心里,通到大脑里。
褚昭握住她的手指,与自己的交缠:“以后,你会爱上这种感觉,很爽。”
许游在他怀里转身。
他拨开她鬓边的发,低喃着:“摄影,会改变一个人对生活的审美,会改变整个生活态度和习惯。”
许游:“我明白,就像画画一样。”
褚昭:“嗯,你会习惯性的给照片打水印,就像你会在画上签名一样。”
许游:“还会喜欢上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收集旧报纸和杂志。”
褚昭:“会对一些老式、废弃的建筑物感兴趣,就算危险也要进去拍。”
许游:“会偷偷摸摸的抓拍别人,就像我第一次偷偷画你。”
褚昭:“可能电脑连着十个硬盘,但真正满意的,愿意打印出来的照片只有十张。”
许游:“还有,以后我再送别人礼物,除了油画,又多了一个选择。”
这话落地,两人一起笑了。
她望进褚昭的眼睛,在那片生动的黑色里,捕捉到了一丝落寞。
那情绪很淡,很快就消失了。
可她明白,那是因为什么。
他换过很多女朋友,可摄影才是真爱,失去了它,就是一个摄影师一生中最大的失恋。
很多摄影师都说过类似的话:“那还不如杀了我。”
许游垂下眼,深吸了一口气,闻着他身上的味道。
除了他原有的气息和烟味儿,现在的他,身上似乎已经闻不到那摄影器材的金属味,还有
那种很像是泡在器材堆里的味道了。
许游将头靠在他肩上,有些难受,也无法想象要是有一天,她要放开画笔,那是怎样的滋味。
她会不会疯掉?
就像她上高中时认识的一个画友,那个女生很有天分,也很刻苦,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体质突然开始变得敏感,对油彩和丙烯颜料严重过敏,脸每天都是肿着的,就连医生都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只是建议她远离过敏源。
那个女生哭的撕心裂肺,那哭声撼动了许游,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
想到这里,许游轻叹了一声。
然后,她听到褚昭说:“爱上摄影,渐渐的,你会开始讨厌晴天、阳光和彩虹,反而是多云、阴天更有感觉。”
许游没有接话,闭上眼,脑海中浮现了光影交错的晴天与阴天。
她在心里轻声反驳着,如果是为了拍照,她会喜欢后者,但本能上,她依然向往阳光。
阳光,就是希望啊。
像她这样在角落苦苦挣扎的植物,每一次长高,都是为了越过障碍物,让阳光照到自己。
***
做成了小敏这笔生意后,许游意外的又接到几笔,都是女生想要拍私房照,希望想找个女摄影师。
后来许游才知道,是小敏介绍给了朋友,朋友又介绍给其他人。
圈内的女摄影师本就少,拍的好的,又会聊天的,知道怎么去带模特进入状态的,那就更少了。
沟通越有效,约节省时间成本。
这倒不是许游无师自通,而是画油画也是用的这一套方法,告诉模特怎么摆姿势才不累,又能展现身体线条。
六月,许游过了二十岁生日。
她也有了第一张满意的摄影作品,用来当自己微博和朋友圈的背景,还将它分享给纪淳和齐羽臻。
后面半年,许游的睡眠时间几乎被压榨干净,可她的精神却多的用不完,每天睡不到六个小时,又要上课,要画画,还要摄影。
好像有人给她注射了兴奋剂,一天天的,乐此不疲,似乎要把以后的生命都提前透支了。
就像褚昭说的那样,许游渐渐爱上了探索,比如跑去一些破旧的建筑里,还会去爬山,去接触玩极限运动的人群,捕捉颓废的质感,捕
捉大自然的美,或是捕捉快速运动的人,将最精彩的一幕抓下来。
***
大三很快来了。
这半年里,许游拍私房照的名气起来了一点,褚昭给她介绍了两个商拍的活儿。
第一次,是给一本小杂志拍片。
但许游发挥不太好。
连模特都跑去跟经纪人抱怨,说来的是个新人,还是个女摄影师,有点糟糕。
那天,许游很受打击,也很失落,她看着手里的片,连一句辩解都说不出口。
是真的烂。
就算她心里清楚,这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和物,除非PS,哪怕当小敏问她,拍出来会不会有点显胖的时候,她都会这样告诉她:“没事,可以PS。”
可这次,连许游自己都觉得,前期这么烂,她都提不起劲儿去修后期。
她心里极度的不爽,却没法跟任何人发火儿,她不爽的是自己。
后来,她在厕所里抽了根烟,等情绪稳定了,才跟杂志负责人说,她愿意把酬劳砍掉一半,要是对方还不满意,一分都不要了,能不能让她再试半个小时。
杂志负责人考虑到费用问题,再一看反正都浪费半天了,也不在乎多半个小时,就答应了。
其实那负责人和许游都很清楚,再来半个小时,也不会有奇迹发生。
许游深吸了两口气,稳住自己,和模特沟通好,又补了一轮。
最后,杂志选出来两张可以用,又看许游是个小姑娘,憋着劲儿,涨红了脸,明明受到很大的打击,却还是拉下脸跑来跟他们沟通。
负责人最后还是给了许游一点辛苦费。
许游拿着那笔钱,心里堵得要爆炸了,在街上走了两个小时,实在累了,就坐在路边发呆。
她想哭,但没脸哭。
其实外人的议论只是皮毛,自我的否定才是降维打击。
***
那天晚上,许游失眠了整宿。
前半夜,她把自己关在小画室里,翻看过去的练笔之作。
有一些她自己都无法直视,却管不住自己的手,一张张翻。
后半夜,她叫了辆车,跑去褚昭的公寓。
褚昭不在家。
这半年,他的工作越来越忙,有时候会睡在公司,有时候会回到褚家,有时候就在公司附近的商务公寓里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