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课与白天不同,考的是宋星遥认人的功夫。林宴并没让人挨个到面前考宋星遥,而是领着她在馆里无目的巡游,遇到一个人就抽考她一次。有些是名录上的人,有些则不是,其中间或遇上几批入馆的客人,林宴随机发问,考宋星遥的观察力,并未拘泥于固有名录。
宋星遥严阵以对,打醒十二分精神。她也算头次领教林宴的本事,闺房以外的林宴,和她想像中的全然不同。
大半个下午就这么过去,宋星遥已经把狸乐馆的所有人都记熟于心,也总算看到林宴露一丝满意的笑来,那笑容虽说微浅,却大大鼓励了她。
“遥遥,你是个干实事的人才。”结束一天的教学,林宴给她下了结论。
宋星遥不理解:“什么意思?”
“若让你做学问,你会受固有印象局限无法突破,但若给你一件具体的实务,你则更能随机应变发挥你的所长,将事情处理圆满,这是你最大优势。”林宴领着她走向二楼。
“所以……你是在夸我吗?”宋星遥问道。
林宴回眸看着她亮晶晶的眼,这一次毫无犹豫开口:“当然是在夸你。”
宋星遥高兴了,旋即咧唇露齿,灿烂而笑,眉眼俱弯。
“不过……学问还是得研究,功课也要照做,上次布置的功课,你重写一份给我,另外狸乐楼的行事规矩与运转流程,我要你自行向洪娴了解后记录下来,再作一份与辰字部对接的简单流程给我。还有长安城的布局图,各卫所布防位置等等,你都需记熟,我随时考校。”
林宴一字一句交代完毕,就见宋星遥的笑容垮了——这次的功课,比上回难十倍。
“三天时间不够啊,老师。”宋星遥想哭。
“所以给你七天时间。”林宴推门而入,边走边说。
七天……也不够,但宋星遥觉得没法和他讨价还价,只能跟着他进屋,发泄般把衣袖藏的一叠纸扔在桌案上。
“生气了?”林宴见状问道。
敢冲老师发脾气的学生,全天下也就这一个吧。
“没有。”宋星遥闷道,生气倒不至于,她就是有压力了。
林宴站在桌边,正想说话,目光扫过桌面,却忽然伸手拿起那叠纸,边看边问:“这是什么……”
宋星遥挠挠头,一见他手中之物,忽然着急,飞身上前要抢:“没什么,还我!”
林宴已然看到,那是上次他给她写的的名录,不过空白处已经被她的“笔记”填满,什么“嘴角黑痣保大媒”“八字倒眉丧气脸”“眼底小痣风流相”……记得都是每个人的特征,遇到生得好看的,还批注“难得俊秀”。这些笔记开头还用字写写,到后面估计她已经不耐烦了,字变成了简笔画,涂满整张纸,像小孩一样。
宋星遥觉得这脸丢回洛阳老宅了,面上作烫,大窘,奈何林宴不敢撒手,只将纸张高高举起,一页页翻过,看得倒津津有味,及至翻到最后一页,那上头明晃晃几个大字,林宴读出:“林贼狗东西,可恨!”
林贼?骂他?
宋星遥囧——那是她做功课做到焦躁时的信手涂鸦,恨不得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林宴先是一怔,而后骤然爆出笑声,朗朗之音,扫尽阴霾。
自记事起,他就不曾如此笑过。
宋星遥却更急了:“骂你你还笑!快点还来!”
语罢她踮脚跳起,去够他手中纸张,林宴眼明手快将纸往身后一藏,宋星遥身形未稳,朝前倾倒,一个不妨就扑在胸口。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蜇人心扉,林宴心脏狠撞,手臂曲向她腰间,扣着纤细柔软的腰肢将她稳束于怀。
宋星遥无处搁手,只以指抵在他襟口前胸,隔开欲盖弥彰的距离,刚想叱他松手,便闻耳畔响起他陡然低沉的声音。
“纵是被你骂,我也觉得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