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
到了今天,承嘉帝才明白什么叫少年夫妻老来伴了,陈皇后虽然是他的第三任皇后,但现在他这身边,也就剩下这么一个能说说话儿的人了,“以后有什么话只管跟朕说,不必拿那些规矩说事,你我都活到这个年岁了,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陈皇后略略沉吟一下,“臣妾听家里头哥哥说了几句,当初葛尚书在的时候,颇能跟胡阁老抗衡一二,”
葛存远?曾经的吏部天官?承嘉帝坐起身子,“可他跟安阳侯府是亲家。”
“安阳侯府不是已经被夺爵流配了么?”给太子下毒,等同谋反,安阳侯府上下男丁一律问斩,女眷也都尽数发卖了,林嫔赐死,林蘅若因为生了小郡主,被关进了冷宫,煊赫一时的安阳侯府就这么一下了没了。
“皇上可能不知道,葛家的人,悄悄将他家的女儿赎回去了,臣妾就是点儿小见识,觉得这个时候还敢把女儿接回去的人家,坏不到哪里去。”
承嘉帝皱眉细思,葛存远那人能一路走到吏部尚书之位,也是可有才干的,当初有他在,胡阁老倒不敢像现在这么为所欲为,现在召其回京,“他会不会因为朕处置安阳侯府,生出怨怼之心?”
“皇上说的什么话?葛大人是读圣贤书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话臣妾这种内宅妇人都懂的,他还能不明白?而且臣妾听说,葛氏先头在安阳侯府的时候,日子过的并不如意,”
陈素事前告诉过陈皇后,对于这些读书人来说,学得文武艺,货于帝王家,他们一生的追求就是出仕,一展自己的抱负,至于其他,对在仕途跟前,根本就微不足道。
陈皇后虽然不太懂这些,但她对那些男人们做官的心有多热,还有有所了解的,“皇上正好儿可以借着葛大人的手,压一压胡阁老,臣妾以前听奉恩伯说过一嘴,说什么掌柜要是全都一条心了,这东家就难当了。”
这个主意好,召回葛存远,用他来对付胡阁老,自己只管看戏养病,承嘉帝握住陈皇后的手,“就照皇后说的办,朕这就拟旨,嗯,借许威这件事,六部倒是都该动一动了。”
太子是废
了,东宫再不会有子嗣出生,这下一代的帝王,就只会是陈素生的李乾,陈皇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轻松坚定过,就听承嘉帝又道,“朕听你的意思,奉恩伯还算有些头脑,”
他见陈皇后想说话,摆了摆手,“现在已经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了,这世上,除了咱们,也就奉恩伯跟乾儿最亲了,将来你跟太子妃还有乾儿,总不能无人倚靠。”
陈皇后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既然承嘉帝把这话都交代了,她也不再藏着掖着了,“臣妾还有点儿小念头儿,皇上您的安危比臣妾的命都重要,臣妾想将这宫里头的事,都交给太子妃,至于太子,臣妾看陆良娣是个好的,就由她来全力照顾太子,林氏生的那个女儿,不管怎么样,也是咱们皇家的血脉,不如就交给胡良娣照顾,臣妾想直接搬到皇上身边,哪怕只做个小宫人呢,臣妾也想亲自服侍皇上。”
李乾还太小了,李憬却又朝不保夕,现在承嘉帝活的越久,对她们越有利啊!
这些天承嘉帝在病中,也冷眼看了,太子妃陈素论起手腕能力来,确实不比陈皇后逊色,况且她还是小皇孙的生母,这后/宫早早交给她,倒是最妥帖的,“朕都依你!”
有了承嘉帝的话,陈皇后彻底将宫务全都交到了陈素手里,陈素就更直接了,反正这会儿承嘉帝无心往后宫来,李憬又半死不活的,她直接开始带人将整个后/宫给清理了一遍,将那些年纪大了的宫人全部赐金放回乡里,左右宫里的主子加起来连二十个都没有,养那么多闲人,除了开支大,就剩下生事了。
等李乾周岁一过,承嘉帝就下旨立他做了皇太孙,这下整个大夏之后几十年的局势,到了这一天,一切尘埃落定。
等到李乾五岁的时候,承嘉帝再也撑不住了,撒手而去,没过几天,太子李憬也因为父皇驾崩而伤心过度,跟着薨逝了,而整个大夏的天下,都压在了太皇太后跟皇太后两位陈氏身上。
承嘉帝大行之前,曾经留下遗旨,除了指定了五位顾命大臣之外,就是两宫垂帘,直到太孙娶亲之时。
陈皇后知道自己能力有限,等小皇帝李乾登基,年号一定,她干脆借口年事已高,
将所有的权力都交到了陈素手里,自己则退到慈安宫,专心抚育小皇帝。
而每天看折子批折子,跟朝臣周旋的任务则都交到了陈素身上。
……
“太后娘娘,陆世子求见,”
听到太监说陆聚来了,陈素放下手中的御笔,“快请。”
“世子不必多礼,怎么样?可曾寻到人?”
京城一切落定之后,陈素便将去山东寻找另一个“陈素”的任务交给了陆聚,他这一去就是数月,今天终于回京了。
“回娘娘的话,青州府确实有座凤凰山,臣也找到您说的村子,还有您提到的道观,只是那道观里,从来没有一位观云师太,更没有您说的陈大妞,”陆聚不知道这些都是陈素从哪里听来的,还愣说那观里有个道姑俗家名字也叫陈素,非要他亲自去找,他硬是在青州呆了近一个月,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这么一户人家。
陈素颓然跌坐在凤座上,根本不相信陆聚的话,“不可能!你的意思是,根本没有那户人家,也没有一个叫陈大妞的,连观云师太都没有?”
“来人,”陈素突然想起来什么,“去,去查一下周家,就是周德妃娘家,通议大夫周伯仁,有没有一个侄子叫周世昌?!”
当年周家得势,族里许多子弟都做了官,周世昌就是青州知府,也是逼反了她的人!
陆聚看着面无血色的陈素,倒了盏茶走过去放到御案上,“娘娘您别急,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儿,”
“怎么会不是大事儿?”陈素猛然抬头,目光中尽是委屈的泪水,从她醒过来到现在,步步为营,除了想自己活,还有一个信念就是希望另一个陈素也好好活着,如果陈大姑娘活在另一个身体里,她就把她接回来,送一份荣华富贵给她,可现在,陆聚居然说没有这个人?
“陆东阳,你没有骗我?”
陆聚有些不敢正视陈素的眼睛,他有些心疼的看着陈素颤抖的手,“太后,您别这样,臣,臣什么时候骗过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只管跟臣说,”陈太后这会儿连“哀家”都不说了,可见是真的急了。
说?说什么?说一说前世?
陈素一手抚额,“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陆世子可还记得我十
二岁那年被陈克俭算计差点儿丢了性命的事?”
这事儿陆聚当然记得,这会儿陈克俭一家子还在老家老实耕读呢,这辈子休想出回京城一步了,“自然记得。”
“从醒来之后,我就时常做一个梦,我跟你说的那地方跟人,都是曾经梦见的,”
陈素从御阶上走下来,慢慢在书房里踱着步子,“我记得之前,人家都说我是个木头疙瘩,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就算是周德妃亲口向太皇太后求过陈氏女,李憬都不肯遵从生母遗命……”
这些陆聚又怎么会忘了?这几年他总是时不时的想起陈素来,尤其是她当年的样子,“那些不过是他们的错觉罢了,其实娘娘的聪慧无人能及……”
不管怎么说,被人夸赞陈素还是挺高兴的,她回眸一笑,“东阳说错了,出事之前,我确实如外头说的那般,是块木头,不过那一摔,真的是把我给摔开窍了,我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了要如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是啊,该得到的她都得到了,虽然外头人提起宫里的这几个女人,说她们是可怜人,其实在陆聚看来,她们一点儿也不可怜。
太皇太后就不说了,从一个宫人走到今天,成了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而陈素,在陆聚看来,权力比情爱、子女更让她感兴趣,至于自己妹妹,她似乎更喜欢宫里安静恬淡的生活,之前陆聚还生出了让陆愔诈死脱身的主意,但却被陆愔拒绝了,现在她在宫里教那些宫女们读书写字,先生当的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