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已经在桌子前趴了一整晚，一动不动盯着那封匆匆写下的信，叫他也没有反应，赵娘子握住了他的手，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气，趴了一晚纹丝不动，整个人快僵硬成了尸体，心疼得她包住长安的手搓着，希望能传递点温度。

被触碰到时终于有了点反应，尝试动了动没有被包住的那只手，有些僵硬，便活动了两下，将那封信拿起，递给赵娘子，抬头望着她的眼睛，神色平静。

那封信是临时写的，字迹仓促，寥寥几笔，简单说明自己去给长安找药的意图，很快就会回来，赵娘子一眼扫过去已经清楚了，此时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心疼得不行，转手交给了丈夫，自己搂过长安，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轻轻抚摸他：“没事啊长安，哥哥出去办件事而已，过几天就回来了。”

赵成烦躁地在屋里踱来踱去，看到长安这样子心生悔意，早知昨晚应该拦下的：“你说这孩子平时不是很听话吗，跟他说外面不能去也从来没出去过，怎么昨晚就改了性儿呢？”

“得了，你儿子什么德性你不清楚，跟老子一个样。”赵娘子哄长安的时候抽空白了他一眼，“还装呢，你不故意放他能跑得了？”

赵成停下来，脸上讪讪的：“我想着出去锻炼锻炼也是好的，他又不是没有分寸，不会惹什么大祸，这里终归留不住他。”

夫妻俩都沉默不语，闹儿的天赋他们有目共睹，因为上一辈的恩怨让儿子那么好的资历蜷缩在小山村，他们也觉得很对不起他。

人走了日子总要过的，赵娘子继续带长安，陪他说说话，拉他去院子里玩会儿，赵成简单烧了早饭三个人吃，又特意炒了锅香喷喷的蚕豆，拿布包好给长安当零嘴吃，也好让他转移点注意力，不要太想着赵峥。

家里没了看孩子的，夫妻二人实在不敢把长安一个人丢下，收拾好驴车，赵娘子带着长安和小奇坐在车里，赵成赶车，长安端端正正坐着，依旧一言不发，低垂着眼看着膝盖上躺着的那包蚕豆，炒蚕豆的香气太过诱人，他拿起一个剥开放在嘴里咀嚼，却奇怪地发现一点味

道都没有，勉强咽了下去，便将小布包包好，继续放在膝盖上，长长的睫毛遮住了黑曜石般的瞳仁，看不到一丁点光。

从前是赵峥喜欢逗他跟他抢，才激得他当成宝，现在没有人抢了，反而没有欲0望了。

赵娘子看得心里发急，平日都是赵峥带着，这个时候，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抚慰孩子了，只得搜肠刮肚把遇到的趣事说给他听，哄他开心一点是一点。

长安什么也听不到，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哥哥嫌弃我。

那晚的态度和信都表明的很清楚，赵峥嫌弃他，才会给他找药，等他一好，赵峥就解脱了。

有心结的人一旦种下一个心结，就异常固执，很难解开，更何况能解开的系铃人并不在身边。

他想哥哥，也很委屈怎么就抛下自己，却并不想找对方质问，更不想让他继续陪着自己，因为他的确是该被嫌弃，他拖了赵峥和赵家很大的后腿。

驴车驶到了镇上，在永安药铺前停了下来，店晚上没有关，雇了个小伙计看着，万一有谁急诊来抓药也不至于抓瞎，小伙计早早迎上来帮忙卸货接人，见到长安很是惊讶：“哟，长安也来啦？峥哥呢？怎么没跟你一块儿来？”

长安抿着嘴巴不说话。

“跑了。”赵娘子没好气道，“小没良心的，丢下我们长安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

等安顿好，赵娘子打发守夜的小伙计回去睡觉，这时另一个白天帮忙的也来了，看到长安也是又惊又喜：“长安怎么来啦？峥……”

赵娘子赶紧扯了他一把，拉到一旁简单说俩人吵架赵峥跑了，并塞给他一些散钱，让他去镇上买些好吃的好玩儿的，等下回来陪着长安玩，小伙计连连答应，很快买了一堆吃的玩的，放在长安面前逗他。

然而长安不想吃也不想玩，蘸墨提笔，扯了张纸在上面涂了一张简易的小人像，慢吞吞添上小眼睛，蒜头鼻，露出龅牙的嘴巴。

小伙计凑过去好奇地问：“这是谁啊？”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于是他自问自答：“哦，是峥哥，真丑。”

他努力想跟长安搭话也说不上，只好挠挠头干自己的活，长安涂了几张更觉得无聊，便默不作声给他帮忙，站在柜

台前写药方子，他练了一手好行楷，在正楷盛行的年代并不常见，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无论是写的姿态还是字，都十分赏心悦目，让人挪不开眼。

“长安的字真好看。”小伙计也看得着迷，惊叹道，“我也想学这种，你能教我写字吗？”

长安说：“不能。”

虽然被拒绝了，小伙计也很高兴，毕竟长安终于愿意说话了。

长安很少来到店里帮忙，镇上的人见的少，他姿容又极为出众，往那一站简直是鹤立鸡群，有病没病的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进来瞧两眼，纷纷夸赞他又好看了，个儿也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