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窗承载了她太多的年少心事。那时她情窦初开,喜欢一个人的方式是吵他闹他引起注意。如今她长大了,有了成年人的安静、勇敢。唯有看他时的忐忑紧张卑微得还像个小人。
傅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抬眼看窗。
董岄几乎是下意识地迅速蹲下。
她被自己幼稚的举动弄得怔住。她站起来,藏在黑暗中看他。
傅泱站在窗前讲电话,衬衫袖子卷在臂弯,手臂又瘦又劲。
不知道衬衫下的肌理线条,是不是也这样流畅。
董岄的脸烧起来。她自知现在的行为很无耻,但双脚就像扎了根,怎么也挪不开。
傅泱的声线很低沉,他举着手机,偶尔应几句。两扇窗间隔三米不到,仔细分辨是能听见内容的,但董岄现在满脑子只有傅泱的脸。
暖光灯照在他眉梢,形成一道冷峻的剪影。他的内眼角勾得很深,外眼角则微微上挑。一双眼睛内敛锋利,尤其漂亮。
傅泱在说试卷的事。
七年前,董母为了让董岄顺利转进一中,使出浑身解数。可惜那些数学题认识她,她不认识它们。
对门住着的母子两都是高智商学霸,过了个年,父母就跟对门搞好了关系。傅泱看在长辈的面子上,答应帮她补习几节课。
看到完美避开正确答案的一张试卷,少年满脸的不可思议:“这几道题是你自己做对的,还是蒙的?”
她很诚实:“蒙的。”
他问:“平时成绩怎么样?”
她斟酌着,给出保守答案:“中等……偏下。”严重偏科,数学拉低了平均分。
“月考第几名?”他又问。
他的眼睛好漂亮,盯得她直发慌。她答:“三十六。语文八十二,数学……”
“几分?”
“不止。”她说:“有二十多呢。”
少年面色凝重:“距离考试还有几天?”
气氛有些压抑,她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心虚地低垂着脑袋,偷偷掰手指算了算,说:“不到十天。”
连恶补都算不上的临时抱佛脚。
“时间来不及了,没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吧。”傅泱抽走她手里的按笔,他的小手指碰到了
她手心,她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傅泱给她出了一套题。
她每写一个答案之前,都会偷偷观察他的眼神。做选择题时,不确定他的眼神,下笔就犹豫不定。确定了,她选得飞快。
这套题她做了两个小时,草稿纸用了一堆。
最后得了三十五分。
傅泱喝了好几杯水,去阳台呆了十分钟。然后回来,耐着性子给她讲了一遍解题思路。
他的思路太新奇,转换的太快,她跟不上。
他说:“这道题很简单。”
“嗯。”她像是在听天书,两眼发黑,脑子发懵。
他停下来,喝完一杯水,又去阳台站了一会儿。回来继续讲。
他看出来了,她虽然一直在点头,但根本没听懂:“教你一种简单的办法。”
“好。”
她终于做对了,虽然还是很慢。
“其实你不笨,只是没找对方法。”他换了她惯用的,最笨的一种思路,把省略掉的步骤都列出来,重新给她讲了一遍,“这样呢?能懂了吗。”
经他手指一动,复杂的题突然变得简单而又清晰。她眼睛亮了亮:“嗯!”
“答案是多少?”
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个“9”。然后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他没看她,垂眸看着答案,说:“对了。”
她露出甜甜的笑。
他从她手上接过笔,说:“教你一种更简单的解法。”
“好。”
后来的后来,董岄一直保留那种解题方法。她的幸运数字,也变成了9。
那套题被傅泱押对了一大半。
董岄顺利考进一中,成为最刻苦努力,分数最低的学生。
升高一那年,她最后一次见傅泱。
傅泱要出国,傅妈妈也要搬走了,特地来和爸妈道别。两家父母寒暄了几句,互送礼物。董岄偷偷看傅泱。他也正看着她。她从他瞳孔里看到了一身校服的自己,心跳到了嗓子眼。
相邻而居好多年,近距离接触只有那一星期。每天下午,他来给她讲题,讲完就走,不会多说一个字。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刻在她脑子里,那双眼睛也刻在了心里。
这大抵就是一眼万年。
傅泱讲完了电话。
董岄心想,他刚才误解了她,如果她现在跟他打招呼,就
可以证明她确实住这儿。等他想起来她是那个唱戏的小孩,或许就不会那么反感她了?起码不会把她当成跟踪狂。
她摁亮了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光线打在脸上,她轻声喊:“傅……”
“泱”还没喊出来,对面的窗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