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傅老太对傅泱挑中的孙媳妇没有要求。
只要小姑娘陪在傅泱身边,把他变成个正常人，她就心满意足了。
傅家所有人都知道傅泱不正常。太过冷漠无情，看谁都跟看陌生人一样。
傅老太看得出来，傅泱对她还念及一份亲情。可那点微弱的感情跟其他人比起来,依然淡得可以忽略不计。
只要孙子在她有生之年还能来看看她,无论他做什么,她都高兴。
赵玄蝶出国那两年，是傅老太在照顾傅泱。她想念孙子,却又开不了口让赵玄蝶把孩子送回来养。
傅家理亏,他们欠了赵玄蝶。
傅泱八岁那年，傅成峰和赵玄蝶不知道起了什么争执，傅成峰把傅泱带去了沼泽地。
他当天喝了许多酒，失去理智，差点错手杀死自己的儿子。
从那以后，傅成峰再没碰过酒。
但赵玄蝶再也不让他靠近傅泱。
傅老太太想看孙子,就只能在楼下望一望。逢年过节偷偷抹泪。
*
傅泱去看了后院的月亮花。
花朵洁白，和她一样纯真无瑕。
以前他认为，连亲生父亲都可以置他于死地,还有什么情感是永恒的？这世间，最美的诱惑无非钱与权。她不要钱，他觉得是她傻。
现在看，又成了纯。
他自嘲地笑。人大约都是双标的。
傅泱摘了一朵月亮花，放在手心。
他最近不受控制的心躁,反常的举止，对她身边异性的排斥。这一系列，都证实了，他的报应来了。
*
傅泱去找安盈拿了后院的月亮花种子。
安盈目送傅泱离开，拉着大哥，悄声问：“你说二哥哥明明喜欢董岄，为什么非要绕这么大弯子啊？”
傅矜说：“可能天才都有点独特癖好吧。”
安盈问：“什么癖好？”
傅矜说：“越是解不出来的难题，越是沉迷其中不可自拔。”普通人嫌麻烦，他乐在其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不和人交流互动。
“你的意思是，二哥哥一直都在自己脑补怎么把董岄娶回家？那他还不如直接问人家答不答应。”
傅矜屈指弹了弹她的脑门：“直接给出标准答案，有什么意思？”
安盈跳开，捂着脑门儿：“都快要被你弹傻了！”表示不赞同：“感情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他一个人再厉害，人家董岄不答应，他不还是白算计。”
“金钱诱惑、父母逼婚，看样子他都试过了。”傅矜拿掉安盈发梢的花瓣，说，“今天这应该是他的第三步计划。”
安盈：“什么计划？”男人的心思，果然只有男人才看得懂。
“动之以情。”傅矜指的是老太太的那只镯子。
*
傅泱开车送董岄回剧组。
到了入住的酒店，董岄下车：“谢谢。”转身就要走。
傅泱：“董岄。”
她回头：“还有事？”
“你忘了这个。”傅泱把首饰盒递给她。
董岄：“？”这不是他奶奶送给孙媳的么？
傅泱垂下眼，定定地瞧着她。
董岄感觉傅泱今天看她的目光很不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有那么点柔情在里面。
她抖了抖。怎么又在自作多情。
傅泱见她抖，问：“冷吗？”
董岄摇头说：“不冷。”
“嗯。”傅泱举了举手上的盒子，说：“老人的一片心意，你收着。”
“不是心意这么简单吧？”董岄觉得这老男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样子一看就是在憋大招。
这老男人一向善于掩饰，对郑煜的敌视八成也是担心人家当他后爹。
差不了几岁喊爸爸确实难受。
而且就算是柔情，他也可以掩盖得很好，又怎么会让她看出来。
他出招了。
她就不接招！
“我不要。”董岄一把推开首饰盒。
傅泱大概没料到她会有这个动作，手上的盒子一下子掉到地上。
董岄第一反应是双手去接。
她没接住。
首饰盒里的翡翠被震出来，摔在地板上，碎成几节。
“——对不起。”董岄急忙蹲下去捡。
“别碰。”傅泱捉住她的手：“划到没有？”
董岄哪里顾得上手。老人家都念旧，知道自己的首饰摔碎了一定心疼得不行。
她心里愧疚：“我去找人修。”百分百复原是不可能了，只能尽量拼凑在一起。
傅泱蹲下，小心翼翼地把翡翠碎片捡起来，装进盒子里。
他捡一下，董岄的心就跟着“咯噔”一下。
空气安静得诡异。
董岄骨子里对傅泱又爱又怕，主要是他这个冷气场，不说话的时候，就更叫人无端生畏。
她轻声叫：“傅泱？”
傅泱抬头看了她一眼：“嗯？”
她咽了咽口水。
他的表情太平静了。暴风雨即将来临之前也是风平浪静。
董岄觉得他这是要发脾气的前兆。
在饭桌上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折腾他，他怕是早就一肚子火想发了。现在她又打碎了他奶奶的翡翠……
董岄深吸一口气，做抵御状。要不是今天穿的一步裙，她差点扎出个马步。
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反正她早就在他毒舌下练就了一身的金刚不坏。
随便他骂！
骂完各走各的路，今日一别井水不犯河水。
傅泱起身，把首饰盒揣进外套兜里，“不关你的事。是我没拿稳。”
董岄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什、什么？”
“我没拿稳。”傅泱捉住她的手，低头一根根检查她的手指：“没伤着就好。”
董岄怀疑他今天吃太多肉，撑傻掉了。
她抽回手，指了指首饰盒，说：“要不你给我，我拿去修。”
傅泱说：“不用。”这只镯子的保守估价，比她正在拍的这部戏总片酬都高，“我认识一位古董修复师，应该可以复原。”
董岄心虚地低下头：“真的对不起。”
有那么一瞬间，傅泱想用一贯的手段，拿巨额赔偿金束缚她，让她赔钱，让她觉得亏欠他，让她以身相许。
但是小公主不应该承受债务压力。
正统的小公主，应该是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的。
傅泱说：“奶奶送你的见面礼，送你了就是你的，不用说对不起。”
董岄下意识接话：“可是我没有保护好它。”
傅泱一愣，说：“以后好好收着就行。”
“嗯……”董岄发现，他突然不凶了。
傅泱：“别担心，能修复。”摔碎了，她肯收了。碎得好。
董岄偷偷观察他的表情。好像还在安慰她？
吃肉吃多了，变异了？
她又抖了抖，快步跑回酒店。
*
剧组安排的酒店配套设施完善，价格也贵，是附近数一数二的星级酒店。看得出资方这是下
了血本。
还没多冷，第二天就接了暖气。
在剧组里，董岄经历了毕业后第一个没假期的寒假。
最近这几场戏，她的服装全是一层又一层的戏服，经常一穿就是几个小时。董岄庆幸，还好不是夏天拍。
下午这场戏，取景地点在温泉山庄。
这是董岄第二次来这边拍戏。
上一次，她来跑龙套，淋了雨，重感冒，每天挨骂，最后一顿还没领到盒饭。
饿肚子遇上迷路，哭天喊地，狠狠丢了一回人。
董岄望着山那边。那条路上，所有的小石仔都洒满了她的辛酸泪。
不同的是，这一次，她身边围满了人。有助理随时为她准备奶糖，对她嘘寒问暖，还有对她赞赏有加的大导演。她不再是那个被骂淋雨的落魄小龙套。
巧的是，凌倚菲也在这边拍戏。
冤家路窄。
董岄所在的《乱世敕封》剧组租借的是回廊这一片，凌倚菲在隔壁寺庙取佛寺的景。
都穿旗袍，都是女一号。一碰面，自然会被拿来对比。
董岄都已经想好了路透发到网上，水军会如何彩虹屁吹凌倚菲的颜了。她刚签约，又没有作品，阿丽姐连水军大部队都没帮她买。
她已经很久不登录社交账号，免得挨骂遭不住。
郑否东在各大剧组跑了近十年龙套，人称龙套界百晓生，对圈内的八卦了如指掌。
他瞅一眼凌倚菲，说：“睡过。”
董岄一下子就听懂了，“东哥，你现在跟我走得近，背后说人坏话小点儿声，免得凌倚菲杀你溅我一身血。”
郑否东不屑：“其他人的坏话我从来不说，就属她最能恶心人，杀我也要说。”当初董岄在这里跑龙套的时候，郑否东也在里面当群演，亲眼见凌倚菲怎么作践的董岄。
郑否东演技好，人却一直不红，就是他傲气，看不惯的人太多，又喜欢摆脸色给领导看，人缘差所导致的。董岄的那股子傲气，就和他当年一样。
不过董岄有颜值，他没有。别人都说他长得丑帅丑帅的，其实就是变相骂他丑呗。
他看不惯一个花瓶欺负实力派，就利用他在龙套界的关系，联合地下媒体搞了点小动作，让凌倚菲后院起火，自顾不暇。凌倚菲那几天
的戏NG不断，还数次迟到，其实都和郑否东有关。
“除了陆家少爷，她同时钓着三个凯子。分别是姓黄的，姓陈的，跟姓李的。”
看他说得这么带劲，董岄随口问：“都有谁？”
郑否东摆摆手：“小角色，跟傅教授比起来，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