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中顾和谦坐在顾和以身旁,双臂搂着顾和以的胳膊,摇晃了几下,用小孩子撒娇的口吻,故意奶声奶气地说道“真的不用阿姐去,谦儿自己可以解决的。”
顾和以有时候觉得顾和谦像个小大人似的,有时候又觉得他很是幼稚,她好笑地问“你打算怎么解决”
顾和谦跟自家姐姐对视了一会儿,忽然垂下了头,显得闷闷不乐的,“谦儿打了人,这是不对的,应该跟被打的人好好道歉。”
看这模样,他应该是以为顾和以要带着他给人道歉去了。
“他们侮辱人在前,你动手打人确实不对,可再怎么样也是他们先做了错事的,要道歉也要他们先跟你道歉。”顾和以摇摇头,手在顾和谦的小脑袋上揉了揉,“阿姐先过去去看看情况。”
她已经听顾和谦说过了,被他打了的人是将军府的小公子,名叫安南,在平时一直都是个张扬又有些蛮横的小孩儿,除了总是骂他是贩夫之子,还会笑话其他家中贫困的学生,一听就知道是熊孩子里的典型。
太学院中分为外舍、内舍和上舍三舍,像顾和谦这样刚入学的学员,都在外舍学习,经过考试才能逐级往上升。外舍中大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很多年都没能考上内舍的只是少数。
将孙唯送到了女舍那旁,顾和以就跟着顾和谦去了他们的教舍。他们来的早,舍中的夫子还没有来,教舍中都是些太学院的学生。
他们两个才一进门,一个小男孩就指着顾和谦大叫了起来,“顾和谦来了,大哥,那个就是顾和谦”
顾和以寻着声音看过去,在见到那个男孩眼眶处的淤青时,往嘴里倒吸了口气,顾和谦这看起来奶乎乎的孩子,下手打架竟然这么狠
这个小男孩不仅眼眶处有淤青,嘴角都肿了起来,还撕裂了一点儿,这应该还是上过药消过肿之后的模样,可以想象昨天两个人打架多么激烈,这小男孩被打的多惨。
小男孩身旁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剑眉星目,一身锦袍勾勒出了姣好的身段,看起来像是带着一股浩然正气,他顺着小男孩的手看向了顾和谦他们这边,好看
的眉头紧紧地皱着,目光中带着责备的意味。
顾和谦被那个年轻人用凌厉的目光看上一眼,大概是看出了这人不好惹,怯生生跟在顾和以的身边。
“你就是顾和谦么”年轻人站在小男孩身旁,抬眼瞥了一眼顾和以,“这位姑娘是”
顾和以轻轻拍了拍顾和谦的肩膀,让他不用害怕,“我是顾和谦的姐姐,顾和以,不知你是将军府的”
年轻人很有礼貌地拱手,稍垂了下头,“我是将军府的安北,这是我小弟,安南,昨日南儿回家之后就见南儿被人无故打伤”
听见无故两个字,顾和以抬手说了句“等等”。
“我们家谦儿打人确实是不对,可你说是无故打人,似乎也不太对吧还是说将军府的人全都文墨不通、不懂律法,就连先皇已经抬平了士农工商四者的身份都不知道,还将商人子弟当做最末等用以侮辱他人”她没顺着安北的话说,直接把安南这个小鬼做的坏事抖了出来,说了两句之后,又忽然“哎哟”了一声,“不对呀,既然是将军府的小公子,怎么连打架还输给了我们家顾和谦呢。”
安北一时之间有些没能反应过来,反倒是安南忽然蹦了出来,声音一下子拔高了不少,“你少胡说,我根本就没有说过顾和谦什么何来侮辱一说”
在自家大哥面前,这熊孩子直接不承认自己做过的事了。
比起一个不认识的小孩,顾和以当然还是相信顾和谦跟孙唯的话,她瞪了安南一眼,语气有些不太好,她最是讨厌这种半点儿教养也没有的熊孩子了,“你这小孩儿成天骂我们家顾和谦是贩夫之子,怎么,敢做不敢当吗”
安北听到了顾和以的话,脸色稍微变了一下,皱着眉头看向了自己最小的弟弟。
安南被自家大哥这样看了一眼,身子稍微嘚缩了一下,摇着安北的手臂,“大哥,我真的没这么说过顾和谦”他狠狠地回瞪了一眼顾和以,“你就是那个把阉人养做男宠的人真是趣味独特”
自己弟弟说话这样没个把门儿的,安北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拍了一下安南,低声呵斥了一句,“南儿,不得无礼。”
顾和以嘴角挑了挑,她
稍微弯下了身子,和安南平视着,一字一句地说着,“我是不是把一个阉人养成男宠,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你连自己说的话都不敢承认,就是没种。”
就是没种。
安南被这句话说得极是羞愤,一张小脸都憋得通红,他咬着牙,憋了两秒钟之后,忽然高声说道“你才没种顾和谦本就是贩夫之子,是最为下等的人,满身尽是铜臭味,根本不配和我们同舍,我又没说错什么”
顾和以哼笑一声,给人扣帽子这种事实在是太容易了,“先皇亲自颁布律法,抬平了士农工商四者的身份,你这是对先皇大不敬,你知道吗细究起来是要掉脑袋的。”
安北拉了一把自家这个到处惹事的弟弟,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那个表情就是在告诉他回家再教训他了,让安南往后缩了一下。
今日安北之所以回来太学院这边,就是因为安南说自己在太学院受了欺负,又见他确实被人打了,伤得不算多严重,可这无缘无故打了将军府的小公子,就是打他们将军府的脸,安北是来帮自己弟弟讨个公道来的。
可顾和以跟安南两个人都说到了这种地步了,安北作为一个思路清晰的成年人,还有什么可不明白的,这一看就是自己弟弟在太学院中没少羞辱人家顾和谦,这么多天下来顾和谦实在忍不了了,就扬起拳头跟安南打了一架。
明明是过来替自己弟弟说话的,谁想到反倒被人将了一军,被扣了个大不敬的帽子,他还没有一点儿反驳的余地。
如果真的是自家弟弟先这样辱骂别人,而且还是因为商人地位这回事,那他们还真是不占什么道理,被闹大了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处。
安北让安南先安静了下来,而后略带歉意地对顾和以说道“家弟不懂事,我事先没有搞清情况就来了这旁,给顾大小姐填麻烦了,出口辱人绝不是君子所为,更何况还违背了律法,日后我定会好好教导家弟,不再让他犯下这等错事。南儿,快给顾和谦道歉。”
教舍中已经来了不少人,他们的刚刚的话也被不少人都听了过去。
安南就算是再不愿意给顾和谦道歉,但有着安北的威压,安北一个眼神都能让他很
是害怕,他根本不敢不照做,最后只能不情不愿地跟顾和谦道了歉,他把眼神看向了一边,“对不住,之前我那样说你是我不对,以后我再也不会用贩夫这种词去取笑你了。”
被人打成这样,竟然还要给对方道歉,这让安南感觉特别委屈,说完他就鼓了鼓嘴,似乎有点儿想哭似的。
顾和以挑了挑眉,她看安南那个熊孩子这么嚣张讨厌,还以为将军府的人兴许是个没文化不讲理的大老粗,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好说话又明辨是非。她点点头,既然对方跟她好好说话,那她当然也不会做出什么无礼的事,于是也垂了垂头,说道“顾和谦动手打人也是不对,只要你们不再那样辱骂他,他以后也一定不会再犯错误,谦儿,是吗”
顾和谦已经被安南道了歉,他心里的不满一下子就降低了很多,于是点了点头,“打你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我们好好相处吧。”
小孩子之间说简单也简单,说开了之后也就没什么一直揪着不放的必要。
等顾和以离开教舍时,顾和谦送了出来,他看向了顾和以的眼神简直就像是星星眼一样,对自家姐姐极是崇拜,“阿姐好厉害,三言两语就说得安南像我道歉了,谦儿好开心。本来还以为阿姐要主动带着谦儿给这种公子哥道歉,果然阿姐不是这种人。”
顾和以脸上带笑,揉了揉顾和谦的头,温声说道“他们那样辱骂你,肯定是他们错在先,但是谦儿以后不能再主动与人打架了,就算你打人还挺厉害的。”
顾和谦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我知道了阿姐,以后我不会用这种方法解决问题的。”顿了一下,他又补充说道“以后若是再碰上这种事,谦儿也会主动和阿姐说的,不会再瞒着阿姐了。”
听他这么说,顾和以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孙旭第二次出海还没过多久,很突然的,转眼就听说北地的胡族入侵大周,北方边境战事起了。
听坊间流传,胡族此番来势汹汹,已经攻下了边境两座城池,所以朝廷这次才会如此重视,派数名将军与十万大军奔赴北地。
就算传闻之中边境已经如此危在旦夕,京中的花天酒地
纸醉金迷也从未停滞过,不说白日里,就是夜间也还是一如既往的灯红酒绿,丝毫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
贺穆清还是跟以前一样,作坊、铺子、顾宅几边跑,偶尔去上一趟仓库。
顾和以好几次都觉得贺穆清的生活实在是太单调了,她还有个研制合香的爱好呢,自己鼓捣半天一天都不觉得无聊,可贺穆清除了家里的事,就是陪在她身边,给她念念话本揉揉肩膀,似乎没有什么自己的喜好。
在反复犹豫过好几次之后,她终于措了措辞,跟贺穆清说道“贺穆清,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事每天除了家里的事就是陪在我身边,会不会太无聊了,要不然找点儿自己喜欢的事去做吧。”
屏风之后的水声忽然停了,空气中凝结了一会儿,贺穆清才开口,话中听不出情绪来,“小姐是已经厌倦了穆清么”
顾和以犹豫了好多次才问他,就是怕他会有这种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