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牛好奇地戳戳小秧苗,抬起头来:“这是何物?”
赵伯琮笑笑,这些小秧苗是红薯苗,红薯种植所需要的土地条件并不高,干旱贫瘠也能茁壮成长,红薯的产量远远高于其他农作物,更何况红薯保存期长久,可以晒干制成地瓜干、磨成粉,作为红薯粉也可长期保存。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玉米种子和几块土豆。
玉米种子埋入土中,基本六天就能长出秧苗,拔节期间耐旱怕涝,涝会让刚冒出来的秧苗枯萎,反而轻度干旱更加利于玉米的根系发展,最适合眼下干旱的秀州,玉米生长周期短,七十天到一百天不等,从这方面看,玉米甚至比红薯更加适合大灾后的秀州。
土豆的生长周期和玉米一样都比较短,只要六十天到一百天,饱腹感强,也是度过饥荒的好种类。
为了小心起见,赵伯琮还在袋子里混入了其他一些野草和蔬菜种子,毕竟人心难测,他无法解释这些东西的来历,红薯、玉米、土豆、都不是这个朝代能够见到的东西。
赵伯琮将袋子里的秧苗种子倒在地上,指着它们对三人说道:“我观察到家禽对院子里的这些杂草很感兴趣,我怀疑是什么新的品种。”
“小公子的意思是……”李大富俯身捡起一株红薯秧苗,迟疑道,“要咱们试试种植这些……这些……杂草?”
还没待赵伯琮点头,王二牛就蹲下身,视线与赵伯琮平行:“小公子,咱们可以继续种植那些反季水稻啊。”
王二牛心里惦记着那早稻和晚稻,没有蝗灾的话,眼下都该一收了,这些公子哥果然还是玩性重,他们哪里有时间替他种杂草玩啊……
陈三沉默不语地看着眼前这个还没到自己胸口的小少爷,就是他,一手创办了秀州安济坊,普及了瘟疫传播知识,劝诫自己签下火化协议。
这样一个人,即使年幼也不容小觑。
他弯腰捡起几颗土豆置于掌中,掂量了一下:“好的,小公子。”
李大富将倒在草地上的秧苗和种子放入袋子中,笑着对赵伯琮道:“都听小公子的。”这个赵县丞家的二公子,他的所知
所想,都带有压迫般的前瞻性,他李大富,信他。
赵伯琮望着一片荒凉的田地,在心里琢磨着粟、麦、黍、豆的大力推广,当下女真人的日常生活中已经出现了大豆,大豆有固氮作用,不妨种植粮食前先种植大豆,还能套种主粮,增加粮食多样性和高产。
阿闲远远就瞧见自家公子的小身影,忙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双掌扶住膝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二少爷,这天儿都快黑了,你可快回去吧,夫人在家担心着呢!”
好吧,赵伯琮心虚地摸摸鼻尖,他这几日确实整日在外晃悠,张氏不知道他是在忙着解决大灾,只以为他一个小人憋不住出府玩耍。
回到府中已经差不多是大食时间,赵子偁也少见地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府中。
几人在桌前落座,赵伯琮和赵伯圭都已经到了该知礼节的年龄了,故吃饭时也没有人说话,食不言寝不语,等放下筷子,府中的下人将碗筷撤走,赵子偁才开始将二人叫到身边。
“眼下大灾刚过,百废待兴,你们两个就给我好好待在秀州,你们祖父那里没有传信就不要去了。”
赵子偁私心是真的不希望自己的两个孩子沾染上都城那边的权贵,世家大族里的弯弯绕绕哪里是两个小儿能驾驭得了的。
就说那岳飞,在战场上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凭借一人之力,收集了各个道路上的土匪败兵,攻占襄阳六军,竭力要收复东京驱赶女真。
这样一个抗金大将,一旦陷入朝堂的风起云涌,也是难以抽身离开。
赵子偁叹了口气,感慨万分:“那岳将军数次从军,被朝堂革职驱逐军队也要继续抵抗金军,这样一个忠肝义胆的人物,学不会谦卑,学不会在文官面前低头,眼下也是身陷囹圄,你们那,可不要以为京城是什么好地方。”
岳飞虽然忠肝义胆,竭力抗金,从军之路却不是一帆风顺,数次离开军队,朝廷离不开这位将士,又不得不请他回来。
身居高位的他,在众人的谄媚抬举中已经有些失去初心,言行举止已然越界。越级上报、擅离职守、甚至不服从朝廷的安排和藐视当今圣上的旨意。
赵子偁默默在心里为岳将军捏了把汗,文官
最擅长潜移默化影响人的思想,更何况陛下养尊处优,怕是不会忍耐岳将军过久。
对朝廷忠心耿耿的大将军尚且不能在权力沉浮中保持谦卑有序,自己得罪了那么多文臣百官也全然不知,自己的两个孩子还那么小,踏进这个圈子岂不是会被看不见的黑手狼吞虎咽,拆骨入腹。
赵伯琮瞪大了眼睛,原来是这样么……
伯圭皱着眉:“照理说不应该啊,岳将军忠肝义胆,一心为国……”
赵子偁将眼神飘向赵伯琮。
“世家可疑。”
伯圭茫然地望着自家弟弟,他毕竟也才十岁而已。
“岳将军数次被朝廷遣返,又一而再再而三地从军,其真心不必怀疑。现在他的风评被害,甚至连爹你也觉得是岳将军不识抬举。然一个从底层士兵爬上高级将领的人如何会不懂人情世故?怕就怕是那些个世家将岳将军推到风口浪尖,设计其惹圣上不喜。皇上若惩治将军,收回他的一部分兵权,他们世家就可安排自己人顶上,若是皇上不惩治,他们就在兵营放出风声,离间军心;左右都是岳将军自个儿担着。”
赵子偁愣了好半会儿,手颤抖着指着赵伯琮:“你……这都是谁教你的……”
赵伯琮又上前一步:“岳将军此时应该上交兵权,请辞回乡,向圣上表明忠心,圣上自然不会答应他离开朝堂,经此一事,即使世家对他口诛笔伐,陛下也只会认为是世家的偏见,反而会护着岳将军。”
赵子偁久久看着长身而立的小儿子,心下纠结起来,小小年纪,对朝堂的风云诡谲了如指掌,仿佛生来就是要跨入朝堂那般。
他一味希望伯琮留在秀州是不是太自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