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宫人从里面走出来,对他屈了屈膝。
孟季廷问她:“怎么回事?”
宫人如实向他回答:“……前些日子,娘娘带着小公主在御花园闲散,遇上崔婕妤。崔婕妤使开下人,不知道和娘娘说了什么。娘娘回来后和庄才人大吵了一架,跟着就病倒了。”
“吵了什么?”
“娘娘没让我们靠近,不曾听见。”
“你们娘娘病后,庄才人有来看过她吗?”
“来过一次,但娘娘拒不相见,后来庄才人便没再来过了。”
孟季廷点了点头,道:“好好照顾你们娘娘,多开解她。”说完摆了摆手,示意她进去。
孟季廷想了想,又转身去了庆元宫。
他进来时,青樱正坐在椅上做针线。见他进来,站起来给他行了半礼。
青樱请他坐下,又让宫人上了茶。孟季廷坐在椅子上,伸手摸了摸桌子上针线筐里的小衣裳,那些款式是男孩的款式。
“娘娘是在给未出世的小皇子做小衣裳?”
青樱浅笑了一下:“闲着没事做,便做些针线打发时间……孩子还没生下来,也不知道是皇子还是公主,就男孩的做一些女孩的也做一些。”
青樱现在的肚子才三四个月,腰身依旧纤细,还看不大出怀孕的样子。
但孟季庭看着她做的那些,却是小孩子大约一岁多的衣裳。就算做好,孩子生下来怕也没那么快能穿上。不过想了想,又觉得宫里的日子无聊,她大约用针线打发时间。
青樱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问他:“槿儿,现在好吗?”
孟季庭抬眼看了她一眼,道:“她很好,我说过我会给她舒适的日子。”
“那就好。”
青樱见他大约是有话要和她说,让殿中的宫人都出去。
“你和燕德究竟是怎么回事,听说你们吵架了?”
青樱沉默一下,却并没有瞒他:“……娘娘大约是听崔娘娘挑拨了两句,知道陛下在我进国公府前就认识我,觉得我这么多年一直瞒着她,是我背叛了她。”
孟季庭皱了皱眉头。
青樱则在心里叹了口气,当初她又能怎么跟她说?那时皇帝是宋国公府正全力拥护辅佐的皇子,与孟德妃青梅竹马。
她正陷在他给的爱情里,他说什么她都相信。她说了,宋国公府更可能是把她们兄妹三人当成不安定因素拘禁起来,甚至灭口也有可能。何况她提醒过孟德妃,暗示过她那个人或许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好,也没有他表现的那么喜欢她,但她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她救过她,她真心的对待过她,她也真心的把她当成唯一的朋友来对待的。
孟季廷蹙起了眉头:“你从一开始就认出了陛下?”
青樱道:“我那时八九岁大,已经记得住人了……我见过他,他还曾送了我一只兔子。”
当初她以孟燕德丫鬟的身份在她身边,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就算那时她还想不明白,后来的几年她也能看明白想明白,庄家出事必定与他有关。
但那时他好像不记得她这个人了一样,表现的就像是他和她是初次见面。
“世子爷放心,青松和青槿不知道,他们没有见过他……他们或许知道庄家是因为被牵扯进朝堂之争而遭遇祸事,但并不知道是因为谁。”
“陛下知不知道你知道?”
青樱知道他想问的是,皇帝知不知道她知道他是庄家出事的主导者。
她的手指掐着自己的掌心,仿佛这样才能维持自己的平静。
“我不知道。”她的目光中藏着掩饰不住的怨恨:“但就算知道,以他自负的性子,大约也不会在乎。”
“青樱,我有些后悔当初让你随燕德进宫。”
青樱看着他,对他道:“世子爷放心,我什么事都不会做。就算我的胸怀没有大到要去考虑天下苍生,我也还有兄妹要顾及,我没那么傻。”
孟季廷没再说什么,站起来。
青樱送他出门,孟季廷在门口重新回过头来,对她道:“你放心,你是从宋国公府出来的,是宋国公府的一份子。以后宋国公府,也会是你的娘家和你孩子的外家。”
青樱对他笑了笑,真心的道:“有世子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说着往后退了半步,对他行了一个全礼。
出了宫门,孟季廷骑着马慢慢的思考着,他想理清楚青樱的事情。
走了好一会,想到青槿昨天一直跟他念叨的蘩楼的黄鱼羹,于是转头去蘩楼打包了一份,又去附近的曹婆婆点心铺打包了一份麦饼和糍糕,这才回了宋国公府。
刚进东跨院的门,就听见里面“咚咚咚”的传来几声琴音,像是小孩儿在初学琴时弹出来的声音,实在有些难听,偶尔听见两只狗吠声。
他走进房间,看到的就是青槿和孟毓茗坐在琴案前,青槿坐身微后,环抱着孟毓茗,手握着孟毓茗的手指,引导着她将手指一下一下的往琴弦上触碰,时不时转头与她说话:“……学琴不难的,你看,左手按弦,右手弹弦,右手向徽弹出叫‘出’,向身弹入叫‘入’,琴一共有五十四种指法……”
她们旁边,娇娇和喜庆正为了抢一个绣球扑在一起打架——很和谐的氛围
孟毓茗先看到了孟季廷回来,连忙站起来,行礼唤了一声:“叔父……”
青槿也跟着抬起头来,笑对孟季廷道:“爷回来了……”
孟季廷“嗯”了一声,将手里拿着的东西放到桌子上,随口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青槿道:“弹琴啊,毓茗见到我房里放着的这把琴很喜欢,我见她感兴趣,我就说我教她弹。”
孟季廷看到那把他书房放着的焦尾琴,不知何时被她翻出来放到了自己房里。
他取笑:“就你那点功夫,还敢拿出来教别人。”
青槿不满意的道:“我功夫不好,那也是爷教的。没有名师,自然出不了高徒。”
孟毓茗见他回来,知道她在这里不方便,带着喜庆向他告辞:“叔父,天儿晚了,侄儿先回去了。”
孟季廷见她跟着胡玉璋出了几趟门,大方了许多,见到他虽然仍是害怕,但至少知道掩饰住镇定的先把规矩做完,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见到他就跑。
孟季廷和蔼的对她点了点头:“回去小心点,昨天刚下过雨,小心路滑。”
孟毓茗道是,带着喜庆离开。
孟季廷指了指桌上的东西,对青槿道:“给你带了黄鱼羹,还有点心。”
青槿有些高兴:“谢谢爷,爷和我一起吃吧。”她馋蘩楼的黄鱼羹已经馋了很久了。
绿玉拿了餐具,把黄鱼羹和两样点心都盛出来,放在小几上。
青槿和孟季廷两人脱了鞋子,一起盘腿坐在榻上吃。
青槿一边吃着黄鱼羹一边与孟季廷说话道:“……我看毓茗从前被拘得太过了,其实她真是个活泼的孩子,她在琴棋书画等艺术上也很有天赋。”
说着放了勺子又对孟季廷道:“爷等我一会。”,接着从榻上下来穿了鞋子,走到旁边翻了翻,翻出了一张纸,走过来展开给孟季庭看,仿佛炫耀似的。
“爷看看,这画画得怎么样?”
上面画的是一湖的荷花,荷花中间一叶小舟,一眼就看得出来画的就是宋国公府花园里的湖。
孟季庭抬起头来品鉴了几眼,只看技艺技巧还有些生疏,但看用笔、用色、构图等,都很有自己的想法也很大胆。
青槿将画重新折起来,重新脱鞋子上榻,一边道:“这是毓茗画的……我听说府里并没有请人专门教过她,大夫人也没教过她画画。她随便涂抹,便画出了这个。”
孟季廷点了点头,若这是个八九岁女孩画的画,那倒的确是有些天赋。
青槿又跟孟季廷提议道:“爷,应该找个人回来好好教她,她这样的天赋,不认真教真的是可惜了,说不定以后能成为一名大画家呢。”
孟季廷道:“我会和夫人说,让她去寻个女先生来教她。”
“其实只要教的好,男先生也没什么。”青槿道。
这世上女子被锁在闺阁里,能有机会学成的毕竟是少数,就算有,家里人肯让她们出来当女先生教人的,怕也不多,反而好的男先生更容易寻。
“虽说有男女大防,到时候丫鬟婆子就站在一旁,也没有机会发生什么。”
“那怎么行,毓茗这个年纪正是容易情窦初开的时候,她见的人少,容易对比她年长和有才华的男子产生仰慕之情。有些穷困但有点小才华的男子,也会不安好心,为了攀龙附凤会故意引诱高门大户里的小姐。”
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远的有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例子,近的忠诚伯的独生女儿,就是被教导她的先生诱骗,嫁了一个穷小子。能引诱小姑娘的书生品行也不会好到哪里去,那书生婚后有打女人的毛病,过了没两年就和离归家,白白耽误了姻缘。
青槿于是闭嘴不说话,她又不敢保证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真万一发生了,大夫人能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