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季廷刚一回到宋国公府, 等在门口的小厮便对他道“国公爷,老夫人请您过去见她。”
孟季廷脸上的表情微凝了下来,母亲若无重要的事情, 不会这么急切让人在这里等着他。
青槿脸上也跟着疑惑,看了看孟季廷。
孟季廷对她道“你先带着心儿晖儿回淞耘院, 让人把绍儿、缨儿送回二房去,我带雍儿去一趟母亲那里。”
青槿对他点了点头。
孟季廷带着孟承雍去到归鹤院时,杨氏正坐在椅子上, 难得的做起了针线,但心思却不在针线上, 有一针每一针的缝着一件给孟承雍的衣裳,脸上却时不时的出神。
直至孟承雍喊着“祖母”跑进来, 她才回过神来, 放下手里的针线,对他扬起了笑容, 道“雍儿回来了。”
然后伸手将他揽了过来,拿帕子替他擦了擦汗, 问他道“庄子上好玩吗?”
孟承雍点着头道“好玩,下次祖母和我们一起去。”
杨氏笑着说好, 然后吩咐平嬷嬷道“你带雍儿下去给他洗一洗澡,换一身衣裳,这身上都是汗和灰尘。”
平嬷嬷知道杨氏有话要和孟季廷说, 笑着道是, 牵着孟承雍下去了。
孟季廷坐到了杨氏的另外一侧,丫鬟上了茶后, 杨氏便让屋里的人都下去了, 让她们把门都关上。
孟季廷问道“母亲这么急着请我过来, 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杨氏沉默了一下,才把事情与儿子说了。
孟季廷听完后,手握成拳头在桌上捶了一下,然后站起来,脸上表情黑起来,道“常家真是好糊涂,铁是什么东西,他们家也敢碰。”
孟家对自己族中和亲戚家中都约束甚严,但是常家与孟家虽然有亲,却是拐着弯的,且两府几乎不往来,孟季廷自然也不会约束到他家里去。
杨氏伸手扯了扯儿子的袖子,对他道“你先坐下来,我再慢慢与你说。”
孟季廷重新坐下来,脸上却黑沉黑沉的。
杨氏道“我看他也是被人挖了坑,遭了人的算计。上次你舅舅来,说有人想和他合做官盐生意,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我问过你,你说这生意做不得,你舅舅还算肯听我的话,我跟他说了,他虽然心中可惜,但也跟人推拒了。却不想常家这里,跟人搅合到铁矿生意上去了。”
孟季廷冷哼道“常家是母亲的外祖家,与咱们孟家是拐着弯的姻亲关系。那些人算计他家做什么,所为的还不是为了算计我,算计孟家。”
常家与孟家甚少来往,孟季廷此时对常家也没有什么好印象,道“若常家的人真的一身清白,也冤枉不到他们身上,说来说去,是常家的人贪心,才会被人下套。”
杨氏道“我知道常家在这事情上有行事不够检点的地方,但是娘对常家,那是欠了一份债的。”
杨氏说到这里,眼睛流出了眼泪,拿帕子擦了擦眼睛,才接着说道“……当年我和你父亲成亲前,是定过亲的,定的就是我舅舅家的表哥,如今的常家大老爷。我少时在常家生活过几年,与他算得上青梅竹马,后来家里长辈给我们定下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那时觉得也理所应当,没有反对。后来,我就遇上了你父亲。”
“我们两家原本已经开始筹办婚事,连成亲的日期都定下来了。但是我……我当年因为想嫁给你父亲,用死相迫你外祖父母为我退了亲。常家家世不如宋国公府,你父亲当年大约也和常家说了什么,逼得常家不得不退了亲。退亲之后,外面说我的,说常家的,什么难听的话都有。说我与人私相授受,说我贪慕富贵攀高枝,说常家无能,连订了亲的媳妇都被抢。我舅舅觉得受了辱,自此和杨家断绝往来……”
这些事情,孟季廷是知道的,他闻言也没有打断母亲的话。
“你外祖母自此之后,再没脸面回过娘家。她后半生一直为此事自责,希望我舅舅能原谅她,倒死都未能释怀,也没等来我舅舅的一句原谅。你外祖母去世的时候,常家其他人都没来,就只有我这个表哥来了,多少给了你外祖母一点安慰。”
杨氏想起当年这个表哥与她说的话“……我不曾怪过表妹,我虽喜欢你,但我也知道感情的事是强求不来的。我不再与表妹往来,不是我心中还恨你,只是我是常家的人,我也要为常家其他人的面子着想,且我与你如今身份尴尬,再与你频繁往来,于你也不好,因此你不必为此自疚。我与表妹虽然没有缘分,但我希望你选的是正确的人,希望你后生幸福无忧。”
杨氏叹了口气,与儿子道“佛曰因果,人这一生,欠了债,总是要还的,更何况是情债。”
“你表舅的儿子跟人私采铁矿,锻造农具进行私卖,被人查了出来,如今就关在大理寺里。”
孟季廷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道“盐铁均是朝堂专营的买卖,若是卖点私盐倒还罢了,不过就涉及点钱财。但铁是兵器锻造的原料,朝廷向来管制得严厉,不让私人采集冶炼,难道常家的人不知道?且我本就是带兵打仗之人,掺和到私采铁矿的事情里面去,难保不让人误会我有别的想法。”
“我知道你为难,但你这个表舅膝下只有常戚这一个儿子。三十多年,他不曾求过我什么,就今天,他跪在我的面前求我救救他的儿子。我对他有愧,我拒绝不得他……”
“他私采铁矿,真的只是锻造农具,没有做别的事情?”
“你表舅是这样与我说的,但我想,常家的人就是再大胆,除此之外也应当不敢再做别的事情。”
孟季廷看着眼睛泛红的母亲,心里叹了口气。就像她说的,她欠了常家的情,若他不帮她把这份债还上,只怕她以后也会如外祖母一般半生难安,到死都无法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