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容宛怯懦地摇了摇头,颤抖着肩膀,泪水无声划过脸颊,眼中流露出害怕使萧宁熠眉头皱起。
他往前垮了一步,抬臂将人揽在怀中,伸手轻捂住她脸颊,像哄小孩似的:“不哭了。”
此时,屋中的老夫人呵斥道,“叔晏,你太不像话了!”
“你这成何体统,当着我的面就跟和这个女子卿卿我我,你到底有没有把姝儿这个正妻放在眼里。”老夫人边杵着拐杖略指了指一旁坐下的大夫人。
“祖母,你多虑了。”赵姝儿身心俱疲,她身软无力手半撑在桌上,遮掩了面色,吐出话语:“阿郎办事自由分寸。”
“分寸?”老夫人声音提高了些,拿出长辈姿态,颤巍巍指向萧宁熠与他怀中的人,“你祖父交给你的分寸就是让你来宠妾灭妻的吗!”
这行为无端地坐实了‘宠妾灭妻’的行头。
容宛咬着唇,心一横,脸死死埋在夫君怀里,手攥着他衣裳,泪如一捧水,软清无声,这老夫人真讨厌!坐实就坐实吧,反正都挨过一遭了。
“呵,糊涂的是您们吧。”萧宁熠忽而沉声,凝眉冷神看去,“当年约法三章,祖母今日接连犯两条,到底是谁没有方寸,没有将祖父的遗训放在眼里。”
提及“约法三章”,老夫人明显神色慌张。
而后她立刻稳了稳,低了语气,苦口婆心劝:“叔晏,祖母这是在帮你啊。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已然传到中宫娘娘耳中了啊,往后传出这么个名声,只怕对你的清誉有损啊!”
“清誉有损?萧某倒不虚,祖母还是好好回去管管尤哥儿吧。来人!请怀国公老夫人出去。往后没有我吩咐,杜绝怀国公府人来往。”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齐刷刷被兵卫围得死死的。
“你!”老夫人黑着脸,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显出不悦,浑浊目光看着萧宁熠,口中骂道:“不孝子!”
萧宁熠眼神越过她,“常嬷嬷,把方才打人的东西拎出来。”
“是。”一旁的常嬷嬷劲大,鼓着力上前几步,将怀国公老夫人身边的婆子扯了出来,揪着她头发往地上狠狠推去,“阿郎,就是她。”
“此等恶仆对主
人不敬,拖下去乱棍打死。”阴冷低沉的声音如猎猎寒风。
恶仆忙磕头求饶,伸手去抓主人的衣摆,口泪齐下,凄厉呼喊:“老夫人救我,老夫人救我。”
主人?众人面面相觑,那老夫人淡漠看着仆人被人拖走,话语讥讽,“一个妾婢,怎可称主人。”
萧宁熠嘴角上扬,“老夫人妄言,容宛可是圣上亲自封的永康郡夫人。”
楚容宛也疑惑抬头,但只瞧见男人下颌,二人相拥身子有些热,她挪了挪脚退半步,背后的大人紧挨着不放。
老夫人道:“圣上如今病重,何来的力气下旨。”
萧宁熠冷笑,“哦?老夫人倒是对宫中的事了如指掌。”
老夫人话顿时噎住,自知被套话,面色难堪,最后愤愤而去。
等屋内归于萍静,内室只剩了几人。
容宛被他按着双肩,兀自扯了腰间系的丝帕,给自己擦汗泪。
大夫人道:“衣服都摔脏了,在我这里挑一件先换上吧。”
说着唤来常嬷嬷,容宛随着常嬷嬷走近内室。
待换了衣裳转过屏风来,听得大夫人与阿郎正在说话,“表哥,如今怀国公府的人已然敢公然上门了,往后只怕更嚣张,我听说萧宁尤投了十二皇子门下?”
“都怪我,表哥。”大夫人话中带着恼意,“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制于人,卷入朝政。”
“说什么傻话,我们是一家人。”萧宁熠坐在桌边,手中握着一杯茶,他宽慰笑道,“有表哥在,定会护着你。我让许四给你送来药,已吩咐婢子按时煮熬,可不许推脱,必得喝了。”
“好,听表哥的。”大夫人灿嫣一笑。
他们言语亲昵。容宛俯首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与自己身形想比略大,细闻着还带苦涩药味,心里…莫名闷闷的难受,原来阿郎的心中还有大夫人,那自己……
萧宁熠看见了面前低头的容宛,放下茶盏站起对赵姝儿道,“那你好生养病,待我空了再来看你。”
他走近容宛,伸出手去:“宛娘,我们回去了。”
她今日怕是吓坏了。
自始至终容宛都未说几句话,顺从微低着脑袋走近他。
她抬头看向紫纱女子,微微福礼,真诚道:“多谢大夫人
搭救。”
大夫人摇头,神色倦怠,眼神中带着希翼:“哪日我好些了,请你来这里陪我说说话可以吗?可以吗表哥?”
前半句是对着容宛说的,后半句倒看向萧宁熠。
萧宁熠替她应了,伸手去牵容宛,“好,你先将身子养好。”
“容宛告退。”她又谦卑福身。
一走出屋子自己脚底离了地,手下意识绕着他脖子,身子落在他怀中,微惊气息容宛如常吐出,她柳眉微撇,问着:“阿郎,你这般的行为是宠妾灭妻吗?”
她心中觉得蹊跷。阿郎与大夫人的相处有些奇怪,并不似那些寻常夫妇的相敬如宾。
“不是。”萧宁熠抱着她往前大步走去,坦然回道。
她还要再说,忽而刺眼的烈阳直直地扑在脸上,没有伞遮,她只得将脸侧埋在他的怀里,不再言语。
“宛娘,我只心悦你。”
回到云岘院屋内,不知是室内突然气温下降,还是因为他突然的话,容宛浑身一颤,迷蒙疑惑抬头看他。
“我担当不起那罪名,大夫人身子不好,正需要您。”慢慢的,她目光幽幽:“阿郎,您往后多去大夫人那里吧。唔……”
耳边倏然尖疼酥麻,萧宁熠俯身咬了她一口,“说的什么傻话,没心肝的东西。你这么说为夫就伤心了。自从你来了这里,你瞧我去过别的女人屋里吗?”
陷入深邃眸中,久未回神,她口中呢喃,下意识唤一声:“夫君……”
说着,耳边又一疼,福至心灵的容宛往后缩,腰上揽上一只大手不放过她,锢着她往前,直直与他身子相贴着,夏日衣衫单薄,容宛面颊羞赧,小腹吸缩着,只听他道:“为夫是清白的,你信吗?”
炙热的气息吐在脖颈,容宛伸手抵在他胸膛,耳根子咻得羞红了,羞得摇头。
“容宛是吃醋了吗?”说着伸手戳了戳她柔软的胸口,“嗯,这里?真酸。”
容宛讪讪撇过头,脸颊至下嫣红一片。
陪着她用了午膳,待容宛休憩来时,日薄西山至,身旁已无人。
“阿郎去哪了?”再醒来时,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慵懒。
无人应答,一直守在外面的人听到声音,语芙翠竹忙掀帘子掀帘,端水的端水伺候。
“常嬷嬷。”看着外面的婆子,容宛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客气盈盈,“您回来啦?”
带她接过水喝时,常嬷嬷笑眯眯道,“姑娘,阿郎出府去了,临走时让老奴好好伺候您。”
容宛和气一笑:“你前几个月是去伺候大夫人了,我瞧她身子不好,现在又来我这,那大夫人…”
容宛言语并无其他意味。
“姑娘放心。”常嬷嬷笑道,“大夫人身边伺候的人个个都机灵,无碍的。”
她这么说,容宛点了点脑袋,而后下榻来,穿好了衣衫,略梳了发丝,便急着;“我想去一下潇湘苑。”
“姑娘,还是别去吧,你今日……”常嬷嬷说着。
楚容宛摇了摇脑袋,“我想出去透透气。”
这次去了潇湘苑,她并没有往洛姨娘那里去。
而是进了萍姨娘的小院,里头的小丫鬟还没来得及搞清的状况,就被丫鬟架了出去。
萍姨娘从屋内急忙走出来,看着这阵势,疑惑:“宛妹妹,您这是?”
“你们先在屋外待着,想单独跟萍姨娘说说话。”容宛对后面的人说着,随后径直走进屋,将宠妾的名号着实了。
待亲自关上门,她才手搭在腰间,微福礼,温和笑笑,“萍姨娘。”
再起身时,“我此来是有些话想问问您,便自作主张了,若有得罪,您多见谅。”
容宛并没有往她里屋去,身子抵在门后,目光直视她:“萍姨娘,您以前是大夫人身边的婢女,我想问问……”
萍姨娘眼中不悦,似乎厌烦容宛这样子说话。
“萍姨娘,我并无恶意。”容宛讪笑,接着道:“我想知道阿郎跟大夫人之间的事,烦请姨娘告知我一二。”
说完,颔首福礼。
“呵。”明她来意,萍姨娘讥讽地看了她一眼,打量着她,清颜精致的脸让女子都嫉妒。
萍姨娘反问:“怎么?阿郎独宠你还不够,心里还不满意想当主母了?”
容宛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应着,她心中只好奇。对,仅仅是好奇。遂对她这些话语充耳不闻。
萍姨娘转身往前走了几步,转而坐在椅子上:“就算我知道了,又凭什么告诉你?”
萍姨娘单手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仰而尽,这样
的萍姨娘与之前所相处的平和女子截然相反。
是啊,也许她说的这件事情非同凡响,而自己与她并不相熟,她凭什么告诉自己。
“阿郎这么宠你,你怎么不去问他。”萍姨娘放下茶杯,抬头看着她,“我倒是可以告诉你。”
“不过……你替我做一件事,我便告诉你。”
“何事?”容宛自己都不知还有什么能耐帮别人做事,一听有戏便急忙问道。
萍姨娘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她快两步走近,附耳在容宛旁边说了句,声音不大不小:“你帮我获得阿郎宠爱,你现在答应了,事成之后我就告诉你。”
“怎么可能!”还是生平第一次听见这种奇怪交易,容宛眸中不掩震惊看她。
容宛摇头,自是不应。心中直道算了算了,她不说便不说,而后自嘲一笑。
“抱歉,我不会。”说完,她手搭在门栓上。
“等一下。”萍姨娘拉扯她手臂,”你就让我单独见他一回,我立马就告诉你这个秘密。”
彼时话带着一丝乞求。
说她凑过去在容宛的身边说了几句话。
她话落,容宛皱眉转腕缩回手,话语直白:“我们这么骗他,阿郎会杀了我们的。”
她直起身来,看着容宛满眼的震惊,忽而面上闪过嫌弃,“怎么,不敢吗?你也怕了,怕阿郎嫌弃你。”
她稳了稳心神,“才不是。”
瞧着面前的女子,宛娘心中忽而觉得可悲,萍姨娘可悲,自己也可悲。
萍姨娘甩了甩丝帕,在空中挥过小小的弧度:“你放心,事成之后所有追责我一人承担。”
容宛笑她单纯,“众人皆知他心狠手辣,你担当得起吗?”
随后自己收回视线,落在地上。
“呵。”萍姨娘冷笑一声,满是无奈,她转了一圈,看着屋内,语中凄凉,“我是第一个来潇湘苑的人,可阿郎却从未睁眼看过我。”
“你懂什么,对啊,你一进来便夺得阿郎满心宠爱,这滋味自然不懂。”她说着说着,瞪红着眼,面目看着有些狰狞,“比死还难受。”
等容宛走出后,里屋突然转出一个人来,竹帘落下的声音,女子不悦的看着她,“你简直是疯了!”
萍姨娘无所谓挑起涂着红艳丹蔻
的手指,“当初凭着这个秘密换了这个位置,在这无所事事三四年,可不是憋疯了嘛。”
她看着那女子,嘴角掀起嘲讽,“与你们相比,我既无美貌,也无靠山。当初可不就是凭这个秘密到了这里吗?”
“简直疯子,你当真以为爬上他的床,他就会放过你?别傻了,我的好姨娘,以往他就算来这里,不过是询问你大夫人的事,你当真自以为是了。”那女子怒瞪她一样,随后甩袖而去。
当夜,潇湘苑洛姨娘屋中。
洛姨娘归灭了烛火,掀开被子一角躺了进去,对旁边的人说着:“那今夜可就是委屈您与我在这里住一晚了。永康郡夫人。”
(二)
“不委屈,你这里软多了。就是虫子叫声多。”被里一道瓮瓮声。
她所说的虫子叫声,院外瓜果架子的田虫,一到夏夜便聒噪。
洛桃“嘁”了声,而后与她相挨着,说了一句,“傻瓜。”
容宛凑近温热的身体,头挨着洛桃肩膀,清声问:“嗯?我傻吗?”
“傻死了。”洛桃给她掖了掖被角,“阿郎如此喜欢你,你还给主动给她放女人?”
“姐姐,你喜欢阿郎吗?”容宛突然问道。
“喜欢呀,如果可以,我愿意把命给阿郎。”
“哦。”应的声带着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