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长安各街市人潮如海。侍卫开出一条街,百姓自觉立在一旁。
看着街中一队人马,有百姓窃窃私语。
“萧大人就这架势,怕是连这皇亲国戚都得让路吧。”
“那可不是,这些功勋之家躲他都来不及,诶前儿,不是才把太后母族,姜氏一族给……”声音压下,惹得旁边百姓好奇看来。
萧喻翰骑马,身前坐着非得要跟着一起的葳玉,小脑袋悠闲摇着,发髻间簪着山中的野花,有一股清香。
姜氏,这姓听着有些耳熟。他沉思,想起姜家嫡孙与自己同窗,书院中一夜之间传,姜家系子弟突然都不见。
想不明白姜家哪招惹他了,要对他们家赶尽杀绝。
萧府到了,萧喻翰将话掩在心底。
看着前面大伯父扶着夫人下车,萧喻翰目光落在夫人孱弱身子,心头想着那晚,夫人明明比自己大几岁,可身形轻得连他都能抱住。
萧喻翰自小在乞丐胡同,挨打长大的,身子骨自然结实,时常习武健身,长得也快。
回府第一日,大伯父一直待在云岘院。
两天后,他好不容易逮着要去上朝的大伯父,问了姜府之事。
萧宁熠皱眉冷脸,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
随即,萧喻翰伸手臂拦住他,略大声吼:“你连夫人也骗!那些人现在还被埋在雪山石下。”
萧宁熠皱眉,微微低首,冷淡应着他的话,薄唇微启:“臭小子,滚去温书。”
“呵,心虚了?”萧喻翰最看不惯他拿乔的样子,以往打不赢他,如今自己……跑得赢。反正自己又不是非要面子的人。
看着他面色不耐,萧喻翰撒腿要跑,他忽而半转了身,朝小□□看去,淡紫色压花锦缎的女子手臂间搭着一件寻常披风,正缓缓走来。
看着她走近,萧宁熠忙上前两步,温声道,“这天还冷,派个人来送就是了。何必亲自来一趟。”
嘴上虽是这么说着,但面上难掩高兴。
容宛笑意虚浅,她只是尽妻子的职责而已。
而后看向旁边的萧喻翰:“对了,喻翰,你身上衣衫也薄了,我方才吩咐你身边的婢女给你拿衣裳去了,记得穿上。”
萧喻
翰心头莫名一虚,不敢去看夫人神色。诺诺应到多谢夫人。心头希望夫人不要听见方才自己说得话。
不等说话,萧宁熠直接拧着他的耳朵大步往前走。
“诶,不要打喻翰…”容宛的声音落在后面。
…………
晚些,萧宁熠回来时,以往冷漠的脸上如今带着笑意。
屋内四五个七八岁小丫头叽叽喳喳往屋里跑,声音脆脆齐齐道:“夫人,夫人,大人回来了,大人回来了。”
容宛喜欢孩子,这些小丫头身世清白,都是勋贵家中不怎么受待见的小姐,萧宁熠专门挑的陪她解闷的。各个性子不同,这些日子院子里倒也多了欢声笑语。
将市集上买的酥糖果子一并给了小丫头们分了。
只要萧宁熠回来,这些小丫头便得自行出主屋,不得打扰大人与夫人。
“大人。”
一个稍大胆的小丫头今日在小姐妹们怂恿下,唤住萧宁熠。
她胆怯地眨眼,大人只有在夫人面前才有笑意,这会子她心头吓得乱跳。
萧宁熠看去,清冷道:“怎么?”
小丫头缩头,大人果真两面派,咬了咬牙,不顾旁边恨不得瞪死自己的语芙姐姐,她道:“后日上元节,您要带夫人出去玩吗?”
她说完,门口便有一溜婢女手中托着红漆托盘进来,瞧见上头有衣裳。
边上躲着的几个小丫头心里更兴奋了,据语芙姐姐说,每次大人带夫人出去玩儿,都会命人带新衣服来。
“那我们可以去吗?”小丫头问出这句话,边上躲着的几个小丫头眼眸中皆含希翼,眼珠子盯着大人。
萧宁熠想了想,脸色微微缓和,道:“去吧,晚些葳玉公主来,让她带着你们,吩咐管家多派些侍卫,莫贪玩走丢了。”
屋内小丫头们天真烂漫的年纪,有两个忍不住高兴的,捂住嘴嘻嘻笑出声来,随后从帘子后跑出来,急得马虎行礼,“谢谢大人。”
随后小丫头们手牵着手跑到院外去玩了。
进了内室,容宛手中拿着一本诗经,方才她正在教这些小姑娘识字,每次没一会儿就被她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捣乱,遂无奈又与她们编穗子,刚好可以来做书签。
将穗子收尾,容宛方才便听到外面的声音,
看着进来的人笑道:“嗯?回来啦。”
她还以为圣上会将他留至暮鼓敲响前夕。
“歇会儿吧。”萧宁熠忙走上前,小心扶着她站起来,“后日想出去玩吗?”
容宛轻摇头,她对人多的地方并不感兴趣,缓和道:“我走一会儿就累了,还是不去扫兴了,让那些小丫头们去玩吧。”
丫鬟放在旁边的衣裳,她也未睁眼看过一眼。
到了上元夜,葳玉得了干爹最前嘱托,带着乐青使出浑身解数,才让容宛松了口到外面看灯会散心去。
朱雀大街熙熙攘攘,侍卫散在四周护着中间萧家一行人,状似随意平民,可四周若有风吹草动,两个弹指间,便能将人制止。
葳玉拉着一脸不高兴的萧喻翰去看火树银花。以往很黏自己的乐青,如今后面有一个随身小侍卫,这会儿早跟人家跑入人.流了玩去了。
几个叽叽喳喳的小丫头在周围跑来跑去。
萧宁熠悠闲牵着自家夫人,时不时看着旁边的人。容被他看到还有些害羞,“你看着我作甚,我又没这些景好看。”
领着往江边走去,依稀可见对对男女在一起,萧宁熠眼神示意她往前侧看去。
容宛看去,偌大的姻缘树不远处有座小木桥。桥下,一青衫男子高高瘦瘦,面前站着比他矮了一个脑袋的姑娘,不知在说什,那姑娘低头擦泪,而那男子急得在原地转了一圈。
容宛不明,仰首看着旁边笑得怪怪的人,“怎么了?”
萧宁熠笑意渐深,微弯腰凑在她耳边道,“那是丞相庶长子,另一个是翰林院院史嫡女,二人互相心悦,也有些门当户对。但二人性子扭捏,谁也不捅破这窗户纸。”
容宛钟爱话集本里的美满良缘,听他这么说,倒有了些兴。
往前走了两步,稍稍看清了那两人形,说着,“是门当户对,但这些事儿不都该男子来说吗?如此吊着人家小娘子,错失时机,岂不是得不偿失啊。”
刚说完,那粉裳女子忽而掩面,背过身去。丞相之子急得跺脚,周遭人多,他去哄人又恐唐突了小姐,不去哄吧自己心头又慌乱,心中难耐想如何说话,面前的人忽而跑走了,他急得去追。
容宛正看戏呢,面前唱戏的都
跑了,她“诶”了一声,要往前去。
萧宁熠好笑地将人扯回怀中,“莫急莫急,圣上已有意将那小姐许配给穆国公二子了。”
“啊……”容宛面上难掩失落。她知道圣命不可违,但是比起朝暮相对两情相悦来,在圣上还未颁发旨意时,兴许还有转机吧,她道:“这消息丞相之子应该知道吧,他怎的不去争取,今儿好不容易见面,也能说清楚啊。”
“是是是。”萧宁熠应着她的话,“我若有空去提他一点,莫误了往后相惜真爱之人。”
总觉话被他带偏,容宛挑眉,双手掀开帷帽,“我忽然想起,万一小娘子不是真心喜欢小郎君,夫君你这么一说,不是误了人家吗?”
萧宁熠低首,面前描轻眉,绘淡妆的的女子颦笑皆显着柔软清和,但这笑意太浅,透着两三分淡凉。
手掌握着细腕,萧宁熠回以一笑,“误什的,平常人说了不算,唯有深陷之人用往后半生来品味,这才算的。”
“哼,”容宛低头,小声嘟囔;“嫁娶非愿,还不是强取豪夺。”
萧宁熠坦然应着,小心护着她往边上去,随后在她耳边说了些话,容立即埋头,恼羞成怒不顾在街上,手悄悄掐他腰间,狠狠一拧。
小闹过一阵,不断有夫人小姐们怀中捧着形状各异,美仑惊丽的花灯从旁边路过,容宛目光在那些灯上流连一瞬,神色流露一抹哀思。
“我们也去放河灯吧?”容宛小声与旁边人说着,“花灯寄语平安,我每年在老家都会跟着管家府卫出去放的。”
萧宁熠皱眉,河边人乌泱泱太多,且灯火灰暗,他不敢冒险,“人太多了,改日再放吧。”
好不容易的请求被一口回绝,容宛不悦,乞求道:“天子脚下,不会有事的,我放下灯很快就回来,而且身边这么多侍卫。”
“宛娘听话,不去。明日我们去清明曲放河灯可好?”萧宁熠好生哄着。
方才跑远的一个小丫头回来,不知这二人因为河灯闹别扭。
她笑嘻嘻跑近,献宝似的将手中的莲花灯递给容宛,“夫人,这是小兔选了最好的河灯,送给你。我以前听阿娘说,上元节放河灯许愿很灵的。”
容宛欣喜,正要去接,萧
宁熠握着她手不能动,沉声不悦:“拿走。”
小丫头陡然被他这话吓得抖了一下,怔住了。
“不去就不去,你凶孩子干什么。”容宛忙斥他。
自己刚提了脚步,一道俏丽慵懒之声传来,“萧大人果真名不虚传啊,对一个孩子都凶神恶煞的。”
顺着声音看去,容宛眼底惊了一下,但转瞬消失。身边的人微微拱手弯腰行礼,道:“贺公子。”
容宛跟着行礼。捧着莲花的小兔忙跑到自己身后侧,小声道,“方才就是这个夫人要与我买花灯呢,我没给,她竟然跟了我一路。”
‘贺公子’斯文儒雅,清朗如玉,但手中拿着几样民间小吃,如同下凡历练的神仙。
他旁侧的女子并未带帷帽,二人走进来,脸蛋清艳媚丽,话调极为动听,带着笑意,自来熟道:“方才啊我便瞧中了小丫头手中的莲花灯,正要付钱时,她倒先我一步动作快快拿灯给银,本想给她双倍银子将花灯卖与我,她却不干。本预作罢,这小娘子买了灯却不放,心中存了一丝好奇,我便尾随至此。”
容宛客气一笑,“贵人若是喜欢,便赠与您吧。”
“不用不用。”那贵人忙摆手,正要走近。
倒被她旁边的‘贺公子’拉着,温润如玉道:“夫人,莫过去,小心萧大人凶神恶煞起来,把你吓哭了。为夫可不知怎么哄你了。”
那贵人缩回跨出去一步的脚,怯怯乖乖的站在‘贺公子’旁侧,仰起头,顺着他的话道,“呀,夫君你不是萧大人的上司嘛,他若是把我吓哭了,你就狠狠治他的罪!”
萧宁熠为中书令,上司除了龙位主人,还能是谁。
面无表情看着对面的人一唱一和。贺公子挑眉,愉悦道:“夫人说得甚有理。”
清丽女子并未走过来,隔这几步喊道:“既然有这么漂亮的花灯,不放可惜了,萧夫人,我们一起去吧,有我在,萧大人应放心了吧。”
萧宁熠抿唇,眉目肃然。那贺公子笑放得意。二人跟在两位夫人后面。
容宛在花灯上题好字后,看着贵人去放,听她口中振振有词,“希望河神能保佑哥哥平安无事。”
容宛往前挪了些,看着花灯漂原地浮,河边的女子撩
了一捧水,浇向花灯,二人心有愿望,皆期盼花灯能将自己心中所愿带与河神。
“萧宁熠,拿命来!”
石板梯下忽而杀出一队黑衣人,个个手拿刀森冷剑,容宛心头恐裂,下识往后撞了正要起身的人。
“啊!”脚下悬空,容宛惊呼出声,身侧有扑通落水声。
水边放河灯的近乎都是女子,又胆小者惊慌失措,二三着接连坠水。场面一时昏乱。
一柱香后,容宛急忙唤了婢女来给赵箐换衣裳。
赵箐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拿过容宛手中帛帕扔给旁边婢女,伸手握着她,“你别怕,他们会处理好的。”
方才那些黑衣人分明是冲着萧宁熠去的。刀剑无眼,那些侍卫大多数都来保护自己,而夫君那处只留了十来人。
渐渐与夫君走散。到了现在的一处赏风阁楼。
晚些,赵箐走了一会儿。容宛在屋内焦心等着,门一打开,看着入门的人,容宛站起身去,“夫君!”
鼻息间若有若无的血味,心胸闷苦恶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