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晓晓提早了十分钟到宾馆的会议室。
推门,开灯。
她又检查下环境,把窗帘敞开,窗户推开,让这个原本黑暗封闭的空间变得明亮而流通,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感到安全。
虽然她愿意相信祁长泽是个君子,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祁长泽抱着笔记本进来了。
他随手关上门。
那扇门一关,仿佛就将这个空间与外隔绝,江晓晓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只见他还没将门推到底时,便松开了手。
他没有关紧,更没有反锁,只是虚掩了一下。
这一贴心的举动让江晓晓感到心中一暖,她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和他打招呼,“祁总好。”
祁长泽淡淡地嗯了一声,直径走到会议圆桌旁,随意拉出一把椅子坐下,长腿一伸,交叠而放,随手把笔记本搁在桌上,“开始吧。”
真是连一句废话都不说,直入正题。
江晓晓有点不太适应这种直白,一时不知道从哪开始,手忙脚乱了半天,才打开电脑里的采访稿,把录音笔放在桌上。
“那,那我开始了,请……请问祁总,窜天猴一号的发射对窜天猴科技……甚至商业航天领域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江晓晓只是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便紧张到字都不认识。
可是在来之前,她明明已经念过好几遍问题了。
祁长泽平静地看着她,认真回答:“首先,窜天猴一号通过我们研发团队的创新能力,实现了设计独立,研发独立,自主研发率达到了90%以上,拥有50多项国家专利,特别自豪的一点,是火箭最核心的部位——发动机,是我们团队100%自主研发的。它的发射对窜天猴科技来说是有着非常重大意义,其次就目前国内民营企业而言,还没有任何一家的液态火箭发射成功,如果成功的话,这就是我国商业航天的一个里程碑。”
对方一边回答,江晓晓一边速记。
他的声音微微低沉,不紧不慢,像是一支定心剂,让她扑通扑通直跳的心缓和了下来。
“请问,主流的液态火箭通常使用的燃料是四氧化二氮/偏二甲肼、液氧/煤油、液氢/液氧,为什么窜天猴
科技选择了液氧甲烷?”
“主流的说法是基于国家队的研发,民营企业太少,这个问题在于国家队与民营企业制造火箭的目的不同,国家发射火箭是国家和军事的需求,而我们是商业化产品,更多的考虑是如何制造低成本,高效率的火箭,所以,从经济成本上看,甲烷成本比煤油低很多,又容易获取,是我们的首选。”
……
对方有条不紊的回答,让江晓晓逐渐进入了状态,后续的提问越发流畅。
二人一问一答的声音,快速敲击键盘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会议室里。
很快,江晓晓结束了采访,“我问完了。”
祁长泽微微一笑,“你自己有想问的吗?”
江晓晓刚要脱口出没有,又收了回去。
她觉得这可能不仅仅是礼貌性的一问,回想起上次极星事件,这会不会又是一个试探?对方请她来干活,并不是只是为了做这种不动脑子的记录工作,而是想要她多多思考吧。
江晓晓在对方的注视下,绞尽脑汁地想问题,想啊想,想出了一身冷汗,硬是憋出一个问题。
“您早两年提出的液态火箭商业模式引起了航天领域的一个热潮,因此在您之后,有更多的民营企业加入,但他们都选择了小型固态火箭起步,因为这个成本低,研发周期短,更快出成效,而就在去年,已经有一家发射成功,并且成功入轨,使得民营企业破零,您当时是否遗憾过被对手后来居上,抢占了先机?”
祁长泽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他没想到小鹌鹑这回胆子不小了,居然提出这么犀利的问题。
在九州神箭闷声研发液体火箭又难以有技术突破的时候,一个又一个竞争对手传来了喜报,就在去年,一家对手成功上天,而他这个商业航天的带头人却依然毫无成绩,还要背负着圈钱的骂名,要问他遗不遗憾,生不生气?
当然遗憾,但不至于生气。
祁长泽心平气和地回答道:“他们认可了我的观点,液态火箭是未来民营火箭的趋势,但又为什么都不约而同的从小型固态火箭做起,因为他们的财力都远不如我,如果跟随我的步伐,只会被我耗死,他们要想破局,就
必须从小型固态火箭开始,才可能做到弯道超车,这是一个很正常的商业竞争关系。”
他往椅背上一靠,脸上浮起慵懒的笑,“虽然我很遗憾,但也替对方感到骄傲,能成为民营航天第一人,他确实了不起。可是我依然不认为的策略有问题,我坚持从一而终地走液态火箭研发,因为航天事业从来都不是急功近利的事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对吗?”
江晓晓望着他,眨着眼睛点头。
从祁长泽的身上,她看到了一个企业家诸多优秀品质,有远见有胆识有毅力,遇事不骄不躁,沉着冷静。
祁长泽被她这突然而至的崇拜目光一望,倒有点不自在了。
这小鹌鹑原本可是连他脸都不敢瞟的,此时却一双水眸闪闪躲躲地望着他。
目光干净纯粹,怯生生中又满是仰慕。
江晓晓忍不住问道:“祁总,您真的只有三十岁吗?”
祁长泽朝前俯身,目光与她近距离的平视,就见小鹌鹑的睫毛飞快颤抖了起来,他唇角一斜,声音低沉,“你是觉得我年龄造假吗?”
她被这蓦地靠近的笑脸吓得脸色一白,慌乱地摇头摇手,“没,没有……”
祁长泽的笑转瞬明朗,他直起腰,“要没其他问题的话,我先走了。”
江晓晓恍惚起身,目送他离开。
祁长泽走到门口,回头见她又坐下来,一副没想走的模样,他扶着门问道:“你不走?”
江晓晓刚擦了一把冷汗,又被他声音吓到,“哦!我,我先整理下稿子,我怕一会就忘了。”
祁长泽默了几秒,“那你快点。”
说完把门一关。
江晓晓肩膀一松,扬天长叹,终于解脱了。
她静下心后,很快就梳理完,而后收拾电脑,关窗关灯出来。
刚推出门,便看见祁长泽站在旁边的窗口抽烟。
她惊讶地脚步一顿,“祁总你,您怎么还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