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有视觉,是因为光在物体表面反射进入瞳孔,视网膜上的感光细胞将光信号转化为电信号,再由大脑形成画面。”
虞楚越指了指眼眶,他眼尾下有一点泪痣,看得周俊才出了神。
他接着讲述走近科学:“你邻居看到他,证明那的确是有机物构成的人。他会消失不见,说明他可能是小偷,一见人就逃之夭夭;你邻居小,他却溜了,因为他没找到刀。不然,故事或许是另一种结局。又或者,小偷认识他的家长,怕熟人找到证据才没下手——直到现在,这个小偷还潜伏在你家附近,没有被揪出来。”
周俊才听得背后发毛。
虞楚越叙述的这个版本没有鬼,但某种程度上比他听闻的更吓人。
有时候,人确实比鬼可怕。
周俊才抖了一一阵子,又开
始困惑。
他明明被派来给虞楚越普及神的知识,怎么反被对方将了一局。
虞楚越将瑟瑟发抖的周俊才留在屋子里,出门逛街。
田汉中已经确定要将他们永远留在村庄,自然不必再没日没夜监.视他们的行踪。
春季过半,村人大多下田务农。路上只有零星几人。
虞楚越询问过周俊才有关宋抓罗的事,得知他还被关在某个地方。
没死就是万幸。
他根据从周俊才口中套出的讯息,来到一条小径尽头的柴房。
柴房门扉紧闭,门前坐着一个男人,正在翻阅报纸。
虞楚越躲在暗处角落里,冷不防被拍了下肩膀。
他转过头,黎爵站在他身后。
黎爵能找到这里,虞楚越并不意外。
他早已将宋抓罗的名字告知黎爵,黎爵自然会往这方面搜集情报。宋抓罗有专人负责看管,村民并不害怕被他们得知关押地点。
黎爵:“郑叹找你。”
虞楚越问:“做什么?”
“关凤拳意见很大,郑叹想让我们和他重归于好。”
虞楚越笑了笑。
侦探先生还是太年轻。
黎爵一顿,接着说:“我拒绝了。”
“随他去。接下来去哪儿?”
这座柴房没有窗户,只能从正门进入。但白天人多眼杂,容易出幺蛾子。
黎爵思忖半晌,回答:“钱二。”
虞楚越会意。钱二是这座村庄唯一能够前往山外的人,很可能是突破口。
第一夜他们便偷袭了钱二的家。但那晚,所有村民都聚集到了庙里。
眼下正是再访的好时机。
两人来到钱二家屋前,正想从后门溜进去,却见前门被打开了。
钱二窥看四周,锁好门,蹑手蹑脚地往外走去。
他完全没注意到,背后附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
虞楚越和黎爵走到这里时便已接近黄昏,等钱二停下脚步,天色已经完全变暗。
今夜是新月,周遭树影被笼罩于夜幕之下,瘦长萧条。
钱二的目的地是田汉中的豪宅。
他在门口站一会儿,便被赵巴领进去。
虞楚越与黎爵悄悄潜入后院。
虞楚越攀上一棵树,推开阅览室的窗,翻进窗里。
其手脚之娴熟,令黎爵不禁吹了个口哨,然后迅
速跟上。
两人正想将书房的门从里边撬了,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
他们对视一眼,躲到书架后面。
门锁被打开,两个男人走进书房。
正是田汉中和钱二。
“最近来的外乡人有问题。”这是田汉中的声音,“他们在私底下有计划。那个胖子不是误闯仪式。”
田汉中打开窗,抽着根烟,冷笑连连。
钱二打了个冷噤,不自觉地裹紧外套。
纵使田汉中平日里表现得慈眉善目,但他从不认为能操纵两千余人思想的人会是个善茬。
作为唯一能够与外界联系的卡车司机,他这些年活得十分小心。
隐藏在暗处的玩家听到对话,顿时换了神色。
田汉中竟然早就知道他们别有所求。
虞楚越向黎爵递个眼神,问他能不能一个人解决两个。
黎爵无言一笑,表示爱莫能助。
他们本想抓住钱二严刑拷打,但他似乎还有很多话要和田汉中聊,原计划宣告破产。
虞楚越和黎爵藏身的书架离门口很近。趁田汉中与钱二尚在交谈,两人悄悄溜出书房。
虞楚越在头一天便将田汉中家里的构造摸了个通透,一出门便直奔管家的休息室。
休息室只有一个人值班。
黎爵从后面把他打晕,虞楚越顺利从墙上取到钥匙。
趁田汉中和钱二还在书房,两人抹黑走上楼梯。
如果说最底下的两层还像个富豪的豪宅,那么从三楼到顶楼五楼,布局就与现代的宾馆相类似。
这些房间小而秩序,一扇扇门排列密集,仿若蜂巢。
虞楚越站到门口,听到有什么东西跳动的声响。
他很确定,这声音是房间沿着地板传给他身体的。
他从钥匙串里拣出标着对应铭牌号的钥匙,插.进锁眼。
当他握住把手,那诡异的声音从冰冷的金属顺着他的手臂爬上来,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冲撞。
噗通,噗通。
虞楚越认出来,这是心脏的搏击。
他想到从巨鹿群身上闻到的气味。他突然知道为何会对它熟悉,因为它同样来自于人体的某个部位。
胃酸。
那是胃酸的气味。
他转醒过来,推门而入。
房间里没有灯光,光线昏暗。
借着夜色,他看清
了室内的景象。
这是间婴儿房,天花板上垂着一根绳索,另一端连接房间正中央的婴儿床。
床上盖着条被子,被盖下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虞楚越将被子一揭,看到一张脸。
它睡得很沉。肚脐接着酷似绳索的脐带,四肢布满斑点,手上生长着棕色的毛。
这本是极度悚人的一幕。
虞楚越淡定地把婴儿举起来,凑近观察。
男婴大概半岁大,生理结构与人类没有过多不同。
他均匀地呼吸着,通体白皙,眼睫紧闭,头上有细细的绒毛,柔软的手指抓握在一起。作为生命初原的模样,他值得一切世界上最美好、最纯洁的赞美。
但普通人类看到他,只会歇斯底里地尖叫。
虞楚越盯着它的肚脐,沿着脐带,他将目光上升,最终落在天花板上。
脐带与天花板衔接的地方是一块类结缔组织。那部分随着脐带中液体的运输一同颤动着,和旁边的白漆对比,显得分外血红,使得这座房屋与婴儿好似同出一脉。
虞楚越站在房间中央,他的目光扫过周围一切。
他想到了一个疯狂的假设。
假如说桃花树前的巨幕是调度血液的心脏,那么这座房屋,就宛如哺育婴孩的□□。
这座山脉自上而下都太和谐了,近乎接近于一个整体。
黎爵倚在门口,替虞楚越放风。
他观察到虞楚越平淡无奇的反应,问:“你真是换装游戏出来的?”
虞楚越:“你也没有被吓到。”
“不一样。”
“你不怕被观众扣性别歧视的帽子?”
“扣吧。”黎爵嗤了一声,“多扣几个帽子,少来几个要我挖坟的大小姐。”
虞楚越假装没听懂他的讽刺,将婴儿放回去,贴心地为其盖上被子。
这是村庄的命根子,如果出了闪失,整座村都会拿柴刀和他拼命。
趁这层没有人在,虞楚越和黎爵又去几个房间转了转。
有些房间同样睡着婴儿,另一些只有一张空荡荡的婴儿床。
怪不得田汉中不想让他们住在这里。
如果让他们看到这东西,他们早就梦中升天了。
两人原路返回,将钥匙原封不动地挂回值班室,从窗户翻出房屋,回到关押宋抓罗的地方。
门前仍旧有人,不过换了一位。
冷冰冰的田泊明坐在一张木椅上,跟前放了盏纸灯,在看书。
虞楚越和黎爵蹲在树丛里。黎爵不经意间瞥向虞楚越,发觉他面露冷光。
黎爵在心里感慨了一会儿,问:“你要杀人越货?”
“我只想把他打晕,”虞楚越话锋一转,“想杀人的是你吧?”
黎爵笑而不语。
他的刀已经掏出来许多次。郑叹震慑,关凤拳害怕。就连虞楚越也忌惮三分。
可惜到目前为止,只能用来撬水果罐头。
虞楚越往门口丢了块石头,引蛇出洞。
田泊明听到动静,放下书站起来。
他定在原地,想了许久,才提着灯走到门口。
田泊明在门口停了一下,冷冰冰地说:“我要去看看这动静是哪儿来的,15分钟之内应该不会回来。”
虞楚越&黎爵:“?”
刚准备给少年后脑勺来一棍子的两人都惊了。
箭在弦上,黎爵仍旧一棒直接打晕田泊明。
事出紧急,他可管不了田泊明说的是真是假。
虞楚越迅速托出田泊明,配合无间。
两人溜进院子,将田泊明放在草丛堆里。
虞楚越比黎爵多一点良心,悄悄道了声歉。
草堆保暖效果极佳,青少年在上面躺一晚不会感冒,只会挨骂。
他们从田泊明的腰带上翻出一把钥匙,打开锁,推门而入。
厚重的粉尘随门板边缘肆意扬起。宋抓罗被五花大绑着坐在角落里,嘴里塞着抹布。
虞楚越走到他面前蹲下,将布从他嘴巴里扯出来。
宋抓罗半晕半醒。
虞楚越拍拍他的脸。他恍惚地睁开眼,打量了会儿虞楚越,问:“外乡人?”
虞楚越取出宋抓罗写的纸条,晃了晃:“箭法厉害。我脖子差点儿没了。”
少年看到他笑,脸颊稍红了一下,小声说:“我只想提醒你,一个人待在外面很危险。”
虞楚越女装的妆容本是究极直男斩,宋抓罗刚到春心萌动的年纪,又没见过女孩,他从看到虞楚越的第一眼,不说一见倾心,小心思肯定藏着不少。
然而,他初恋的萌芽注定要被掐灭在摇篮里。
虞楚越无视身旁黎爵意味深长的眼神,问:“长话短说,你认识
章小白?”
宋抓罗的眼中闪过诧异。
虞楚越初来乍到,能这么快找到这里,已经超出宋抓罗的预计。
眼下,他居然还提到“章小白”这个名字。
这群外来者已经十分接近真相。
“一个月前,这个叫作'章小白'的外乡人闯入了我们村,借住在我家。田村长说,他看得懂地下鹿神铜像上的文字,我们需要他帮忙。”
“田汉中要他做什么,你知道?”
宋抓罗正等虞楚越这么问,使劲点了下头。
“这也是我被抓到这里的原因。”讲到这里,少年的目光如一团火焰,炯炯生光,“田村长家有本从我们祖先搬迁时传下来的笔记。不知道为什么,历代村长都在破解笔记里谜题。他们看不懂笔记上的文字,但章小白看得懂。后来,章小白告诉我,田村长希望他破解密码,找到离开村子的第二条路。”
听到“第二条路”时,虞楚越便知道他们找对了方向。
“第一条路……是指钱二?”
“是。靠山吃山养不活那么多人。村子很早和鹿神协商:指定一个人,每月到外面交换物资,不能对外人说这里的事,并要在规定时间回来,否则会肝肠寸断而死。”
虞楚越听到这里,若有所思:“最近一次通路时间是?”
“我记得是后天。”
听到这里,虞楚越庆幸他们没有在钱二身上多费时间。
田汉中没有欺骗他们。钱二的确能出入山林。
但掌控通车时间的主人是伊赫乌蒂,纵使机关算尽,他们也不可能借这条路逃出生天。
宋抓罗瞧了瞧两人的脸色:“我不知道第二条路藏在哪儿,但我有章小白留下的笔记。他把答案藏在笔记里,我看不懂。”
他说到这儿,忽然一个急刹车停下来,面色迟疑。
三人相对无言。
良久,虞楚越笑道:“你有什么要求?”
“我也想逃出去!”宋抓罗激动道。
虞楚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少年稍安勿躁。
宋抓罗平静下来,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
他已经等待这个时机太久了。
宋抓罗继续说:“村里只有我和……五个朋友知道这回事,不久前被村长发现了,我们连夜逃到山里,结果他们全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