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图书馆一共六层,其中第三层东面的走廊深处,是古籍修复室。
这里足有百来平方米,是其他办公室的两倍,宽敞明亮,室内除了有普通桌椅柜架外,还有拷贝工作台、冰箱、蒸锅、除酸机、晾晒台、仿真打印机等设备仪器,像是一个大工场。
与空间的宽阔形成对比的是人数,此时在这里工作的只有四个人,而且年龄差较大,年纪最大的老师已年过花甲,鬓发霜白,而最小的才二十来岁,刚本科毕业不久,还处于学徒阶段。
四个人坐得极分散,都穿着围裙,戴着口罩,专心于自己手头上的工作,有的正用细针一点点地揭胶,有的在调制专门的浆糊,有的在点镶残破的书页,而有的在还原古籍的装订结构。
他们办公的桌子都比其他办公室的宽大很多,摆了刻度板、书锤、骨折刀、喷壶、鬃毛刷、镊子等,繁杂却不凌乱。
这里虽然是工作场地,但却比图书馆内的学习区域还要安静,仿佛时间都停止流动了。
这样的静默,是他们工作中的常态,这一静,往往就是一天。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屋外春夏秋冬,斗转星移,都不能影响他们分毫。
所以干他们这一行的,必须要性子慢,耐得住寂寞,切忌浮躁。
到了下班时间,修复室里年纪最小的学徒扯下口罩,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她走到靠窗位置,跟坐在那里的女子轻声搭话道:“小阮姐,你今天也没修完那一页啊?”
“这书病得厉害,得慢慢来。”女子放下手中的工具,将书页用镇纸压好,温声细语道,“用几天修一页,正常的。”
古籍修复就如在书看病,也讲究“望闻问切”,需要修复的问题古籍通常被称为病书。
把桌面上的东西都归置好后,女子取下口罩,露出一张极为标致的素颜。
肤色白皙,明眸皓齿,虽然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但也挡不住她那双杏眸的温柔多情。仔细一看的话,会发现眼角的位置还有一颗泪痣。
她站了起来,解下围裙,上面别了她的名牌,印着“阮余笙”三个字。
学徒
名叫祝雪,像小跟班一样跟在她后面:“小阮姐,下班后你有空吗?我知道学校附近有一家酸菜鱼新开张,我俩一起去吃呗。”
阮余笙微微一笑,歉意道:“小雪,不好意思,我等下有事,你去找韦老师和赵老师吧。”
祝雪看了眼也打算收工的两位前辈,小声道:“小阮姐,我不敢。”
韦老师名叫韦鹤山,是他们修复室最老的古籍修复师,从事这一行业已有二十余载,在整个A大德高望重,同时也是业内的知名专家。而赵老师名叫赵明蕊,今年刚四十岁,是修复室里的二把手。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两个同事,都三十来岁,一个去外地出差学习了,后天才回来,一个被派出去做讲座嘉宾了,只是今天下午不在而已。
阮余笙有耐心地鼓励道:“两位老师人都很好的,你不去邀请看看怎么知道呢?”
祝雪嘟囔道:“我其实……就是想跟年龄相近一点的同事聊聊天。”
毕竟她初来乍到,对工作环境还不是很适应,一整天不说话不社交对她来说还没法像阮余笙他们一样视为享受。
“我理解你的想法,知道你对这里还不习惯。”阮余笙莞尔道:“我们年龄也不相近呀,你才本科毕业,我可都要奔三了。”
祝雪忙道:“小阮姐你要是不说你多大,我还以为你比我还小呢!”
阮余笙道:“好啦,别夸我了,今天真的有事,乖,明天陪你。”
祝雪抬起手:“那说定了哦!”
“嗯。”阮余笙跟她拉钩,“回去休息吧,今天工作辛苦了。”
祝雪点了点头:“小阮姐也是。要是我以后也能变得跟你一样文静又温柔就好了!”
阮余笙摸了摸她的头,没有说话。
在除修复室以外的其他同事们眼中,阮余笙漂亮,文静,温柔,不争不抢。
也有人为她可惜过,说这么一张漂亮的脸蛋成天埋没在一张口罩下,坐在修复室里闭门不出,实在是暴殄天物。
怪不得二十七岁都还单身,几年都不见有个男朋友。
对于这些刺耳的声音,阮余笙不置与否,态度始终是温温和和,不卑不亢。
下班后,她与同事们告别,从图书馆的后门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