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满宫之中,哪里的桂花开得最好吗?”
闰月摇摇头。
“是寿康宫。”
康熙引着闰月一路前往寿康宫。
寿康宫是先慈和太后的住处,太后是皇上生母,太后仙逝以后,皇上一直保留着寿康宫,并没有安排其他太妃住进来。
先太后喜清净,康熙只安排了两个奴才,每隔三天过来打扫一次,他算了算,今日寿康宫正好没人,可以带闰月来赏桂花。
寿康宫的庭院不大,正中一棵庞大的桂花树,枝杈繁茂,老远便能让人闻见清幽的香甜。
“这棵桂花,是从承乾宫移植过来的,额娘从前就住在承乾宫。朕还记得,额娘会采集桂花花瓣给朕做小吃,也常常会在这棵桂花下弹琴,写字。”康熙的眼睛温柔似水,“朕幼年,便是跟着额娘学写字,额娘的字,是最好的,连皇阿玛都夸。”
康熙说完,突然就静了很久。枝头有桂花落下,掉在闰月发间。康熙继续道:“只可惜,写的太好了,后来,她的手就废了。”
他登基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太医给额娘治病,只可惜,太晚了。
闰月静静的听着,仰头看向这一树的桂花。
康熙絮絮叨叨的讲了他儿时的片段,最后,他看向闰月,说:“你可以采这里的桂花,或是熏衣,或是做小吃,都可以。”
闰月想了想,突然觉得,康熙是不是自己想吃了。
她眨了眨眼,“皇上替妾身采一些吧。”她踮了踮脚,“妾身够不到。”
康熙看了她一眼,略显无奈,良久之后,康熙飘然起身,升至半空时,闰月道:“再高些,树顶的桂花享受的阳光和雨露最多,是最好的。”
才怪呢,摘了下面的,万一让人发现,怕又是一场风波。
闰月见康熙的身影高到几乎要看不见,她仰头,双手呈喇叭状放在嘴边,喊道:“皇上多采一点。”
康熙有些不高兴,嘟囔了一句:“朕还是第一次被个女人指使的团团转的。”
不过看闰月兴致这样高,他也就算了,继续采集桂花。
总共采了小半篮子,算是满载而归。
闰月走在回宫的路上,
康熙飘在她前面,帮她探路。
她突然想着,这样的日子,好似也不错。
皇上不像一个皇上,他们能够在一起聊聊过往,斗斗嘴。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皇上无法再像从前那样掌握杀伐大权。加上只有闰月能看见他,或许皇上,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
要是皇上醒了,又回到从前那个威严霸气的皇上,她该怎么办?
突如其来的,闰月觉得脖间一凉,她知道了皇上这么多秘密,还知道皇上当过鬼魂的事,皇上能留她吗?
闰月有些担心自己的小命。
“在想什么呢?”康熙突然停下来,
闰月赶紧回神,“没有,没想什么!”
康熙看见她的头顶突然闪出一行小字,【我不想死!】
康熙忽然想起,自己能看到那些口是心非的话。
那好端端的,她在想什么?
“只是半篮子桂花,不会有人发现的,就是发现了,朕也有办法护你。”
闰月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康熙看了一会儿,也不见她头顶再有其他的字闪过,不过见她此刻的神情,康熙也明白她想的并不是这件事,不过,他也不好再问什么,带着闰月继续往前走。
猜不到闰月的心思,康熙也有些失神,等回过神来时,就见荣妃一行人远远走来,距离已经不算远了,此时让闰月避开已然是来不及了。
他赶紧提醒道:“荣妃来了,你小心些。她问起这篮子桂花,你就说是在御花园采的。”
闰月赶紧点头,幸好御花园离寿康宫不远,能糊弄过去。
不多时,荣妃一行人已走到闰月面前,闰月依礼给荣妃请安,荣妃随口一问,“王贵人要去何处?”
闰月答:“妾身方从御花园回来。”
荣妃见她手中挎着的篮子,笑道:“王贵人想用桂花做什么?”
“回荣妃的话,泡茶,或是做些糕点,妾身也只会这些了。”闰月见荣妃微微颔首,以为是过关了。
谁知荣妃语出惊人,她说:“不知本宫有没有这个口福?”她笑,继续说:“王贵人可方便请本宫去咸福宫坐一坐?”
荣妃是高她两级的主位娘娘,闰月何以敢拒绝,点点头,引着荣妃前去咸福宫,只是趁荣妃不备时,赶紧
向半空中的康熙使了个眼色。
他们方才出来的时候,宫中可并未收拾过,宫里的物件,茶杯碗筷可都是双份摆在桌上的。
众所周知咸福宫只有闰月一个人住着,如何需要双份的东西?
要是被荣妃揪住了话茬,她怕是难以圆过去。
康熙嗖一下地消失,闰月为他捏了把汗。
“天气凉了,王贵人出来怎么也不披件披风?”还没等闰月回话,荣妃又说:“本宫刚听说,王贵人身边无人伺候?你衣衫又这样单薄,可是内务府那帮奴才又阳奉阴违,短了你宫里的份例?”
“多谢荣妃娘娘关心,如今天气还好,内务府的份例也不急,改日再取也无妨。”
“本宫会吩咐内务府,及时将你该有的份例补上,身边伺候的奴才也会重新给你派过去,既然是贵人,那就是主子,容不得他们怠慢。”
荣妃说这话时,铿锵有力。
闰月还记得上个月在永和宫见荣妃时,她低头静默无言,宛若明珠蒙尘,风采全被身边的德妃惠妃以及宜妃夺走。
而此时的荣妃,举手投足,谈吐之间,有一种和其他三妃相似的气息。
这是来自掌权者的自信。
一路闲聊了半响,终是到了咸福宫,闰月满含紧张,希望皇上已经将东西都清理干净。
荣妃身后跟着的两个太监上前,推开咸福宫的门,闰月松了一口气,院中皇上喜欢躺的摇椅不见了,只留一个绣架。
走进去,桌上的茶碗已经全被清理掉,只是康熙却不知去哪了。
闰月给荣妃沏茶,荣妃扶着宫女的手,在院子里走动,目光落到绣架上,那是闰月刚开始绣的一方手帕,半朵兰草已现真容。
“这是王贵人自己绣的?”荣妃看起来十分感兴趣。
闰月一点沏茶,一边说:“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而已。”
“可否等贵人绣好之后,将这方绣帕转赠给本宫?”荣妃说:“本宫很喜欢,本宫的闺名中恰巧有一‘兰’字,也爱兰花,若王贵人能转赠给本宫,本宫感激不尽。”
“空口白牙就想将你的帕子换走,荣妃小气不少啊。”康熙不知从哪里飘出来,说:“不给。”
荣妃见闰月不答,将手腕子上的白玉镯子褪下
来,“这是本宫当年入宫时皇上赏赐的,本宫愿意以这镯子换这方绣帕,不知王贵人意下如何?”
“妾身的绣帕分文不值,荣妃娘娘的镯子却价值连城,或许对娘娘来说还是意义非常,娘娘怎能拿镯子换绣帕呢。”
闰月不理解,自己的绣帕是哪里获得了荣妃的青睐,不惜以价值连城的镯子相换。
到底是太喜欢她的绣品,还是这镯子对她不重要?
“本宫记得贵人是苏州人,贵人所用的绣法,是苏绣吧。”她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本宫与苏州有不解之缘,儿时曾去苏州住过一段时日,后来皇上出巡下江南,本宫也带着三阿哥和荣宪公主在苏州游玩过,看见这方绣帕,本宫就想起当时的情景。”
闰月将沏好的茶拿出来,递给荣妃,她笑道:“娘娘喜欢妾身的绣品,是妾身的福气,改日妾身绣好后,就给荣妃娘娘送过去。”
荣妃也笑,“那就十分多谢了。”
她饮了一口茶,淡淡的花香,温温的水,舒适宜人,像极了眼前的王贵人,眉眼间温柔平淡。
“本宫斗胆问一句,贵人可曾想过争宠?贵人这样年轻,当真就喜欢这样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闰月重复了她的话,她笑,半带自嘲,“妾身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如何能争宠呢?”
她又笑,争了,有宠吗?
荣妃不说话了,她看着王闰月的笑,这样简单的笑,在宫里已经很久没看见过了。
荣妃略坐坐就走了,离开时,她到底还是将镯子给留下了。
康熙飘下来,坐在荣妃方才做过的绣墩上,注视着这个镯子,良久之后,他才说道:“荣妃,跟从前不同了。”
——
夜凉,大阿哥顶着夜露前去延禧宫,此时惠妃刚送走荣妃,独坐时暗自琢磨荣妃方才说的话。
大阿哥入殿,见桌上放着两杯茶,问道:“方才有人来过?”
惠妃抿了口茶,“荣妃来了,说了会儿话。”
大阿哥“呵”的笑了一声,“我还以为荣妃有多高洁,到底还是坐不住了,老三那个废柴,竟然也想来分一杯羹。”
“打着我与太子鹬蚌相争,他渔翁得利。”大阿哥目含肃杀之色,“他也配!”
惠
妃慎重其事,“还是不容小觑的。荣宪和三阿哥这对姐弟感情好,荣宪远嫁蒙古,就相当于三阿哥有蒙古的助力,这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今日荣妃和额娘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谈了谈要换一批给皇上侍疾的妃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