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做什么,我有那么好看?”玉凉蘅迎上朝黎的目光,毫无感情道。
朝黎局促低头:“没看你。”
玉凉蘅眼皮一挑,撩了朝黎一眼,尔后扭头冲素衣男子献出了自己一视同仁的冷漠,“你跟我筐里那个是一伙的?”
素衣男子被玉凉蘅的气场冻的一哆嗦,连忙招财猫似得摇手道:“不是,我并不认识他。”
玉凉蘅眯细眼:“真不认识?”
素衣男子连连摇头:“我发誓。”
洛邪挑眉:“那你怎么也在这儿?还跟他一样,都躲筐里?”
素衣男子并没立刻回答,而是戒备的看了三人一眼:“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朝黎正想把早上诓姑娘那套说辞搬过来,刚说了一句,素衣男子便眼神笃定道:“不用骗我,我知道你们不是本地人,最起码,青遥镇城门关闭这两年,你们不在这里。”
他刚说完,朝黎的红鱼匕首已经出鞘,刀尖抵到了素衣男子腹部:“虽不知你如何确定的,但你若是想宣扬给别人,我现在就杀了你。”
青遥镇闭门两年,旁人若知他们三人是偷跑进来的,必然会引起骚乱。
素衣男子立刻解释道:“你想多了,我并非想宣扬,只是想让你们带我出去。”
“带你出去?”洛邪那双妖媚的狐狸眼轻轻一挑,“你们青遥镇的人为了那尊神,连城门都封了,你不好好待着,靠许愿过完后半辈子,出去做什么?”
素衣男子立刻反驳道:“不是的,当初封城一举,确实是镇上百姓一致的决定,当然也包括我,但城刚一封,我就察觉这么做不对劲了,不止是我,我好几位同窗也察觉到了。”
玉凉蘅:“那你们当时为何不出城?或者联名上书,解除禁城令?”
素衣男子目光躲闪的犹豫片刻,最终下定决心道:“这四海各地,每一处地方都供奉着神佛,百姓祈求风调雨顺,心想事成。但并没哪个人真的能够心想事成。故而三位肯定不知道,当有一天,真的可以心想事成时,那是何种滋味,尝过一次之后,就算知道其中有不对劲之处,也并不会特别在意。”
玉凉蘅面露嘲色:“你错了。”
素衣男子不解:“何处有错?”
玉凉蘅冷声道:“你们所体验到的,并不是心想事成的滋味,是不劳而获的滋味,也是阶级不断被放大,人心潜藏的劣根本性不断破土萌发的滋味。”
朝黎没听懂,皱眉:“不劳而获我理解,但人心的劣根本性是什么意思?”
玉凉蘅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每个人都心想事成,这本身就是个悖论,就像两个人都先许愿自己长生不死,然后再许愿对方死于非命,那到底是死,还是不死呢?而且一旦结仇,便都是双方性的,故而,所谓的人人心想事成,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情况我能想到,青遥镇其他人必然也会想到。所以我猜测,实现愿望,还需要别的条件,而这个条件必然是对他们所供奉的这尊神所有利的。”
朝黎接道:“也就是说,对于能给自己提供更多有利价值的人,神像才会满足他们的愿望,提供的越多,得到越多,提供的少,便得到越少,同时也会处于劣势,这其间只是一个简单的各取所需,互惠互利的过程。长此以往,个人优劣便会逐渐明显。但我还是不懂这跟人的劣根本性有什么关系。”
洛邪嗤笑:“你不懂,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当手中所握能力超过自身品德所承受的极限时,他们会做出多么可怕的事。”
玉凉蘅看着朝黎,沉声道:“有的人,一夜暴富,抛妻弃子;有的人,筹谋多年,终于大权在握,却被权利冲昏头脑,暴行苛政,民不聊生;还有的人,求仙问道本为匡扶天道,可终得飞升之日,整日所想除了如何在众仙中立足,就是如何功成名就为人传唱,好不容易两者都达到了,却又试图登上六界之主的位子,哪怕不择手段,屠杀生灵,野心无穷无尽,行为残暴无耻。”
洛邪挑眉:“他说的最后一个人我知道,是八百年前的六界之主,也是古往今来唯一一个六界之主,靠旁门左道上位之后,不干正事,小肚鸡肠,眼界也窄的吓人,以至于六界邪魔纵横,动荡不堪,你们猜他最后怎么了?”
素衣男子猜测道:“被正道人士绞杀了?”
洛邪切了一声:“太抬举他了,他是上位第七天,被冲天邪气击碎神格,脸朝下,掉到人间一处刚浇过水的稻田里闷死的。”
素衣男子愕然:“还有这种死法?”
“怎么没有?”洛邪挑眉,“总之,有多少能力,干多少事。借助自己无法掌控之力只会不断激发自己内心的欲望,一旦过度,内心那些平日不敢展现的阴暗都会显露出来,但其间所种下的恶因,总有一日,会报应到自己身上。这不是什么因果报应的玄学,而是从开始就能预见到结局的必然。”
素衣男子无奈笑了声:“我没你们看的深,当时只觉得,虽然大家的行为看起来确实有些疯狂,但毕竟我们镇上有这么个灵验的活神啊,这么做也情有可原。即使不人道,内心还是慢慢接受了。可久而久之,在我们所许的愿望大部分都被实现了的同时,这种想法再次发生了变化,我们开始觉得我们关城门是理所当然,毕竟大部分百姓虽心存善念,但跟圣人还是有很大一段距离的。再往后,大家开始迷恋这种心想事成的感觉,就算有些事许了好几次愿望,依旧没达成,大家也只会觉得自己是心不够诚,于是便再去神祠,再去许愿。”
素衣男子顿了顿,继续道:“镇上那座神祠,想必三位已经去过了吧,不过三位兴许还不知道,镇上几乎所有的百姓,每天都会去那座神祠拜祭,风雨无阻。”
朝黎将红鱼匕首收回鞘中,皱眉:“兜了一大圈,所以你到底为何突然想离开青遥镇?”
素衣男子戒备的看了下四周,原本疲惫无神的眼中露出一丝惊恐:“因为我再不离开,就会死。”
朝黎刻意多看了素衣男子一眼,并看不到他的寿命,且方才玉凉蘅已经将神祠门口的幻术破了,故而并不存在被刻意掩盖的可能。
他狐疑道:“为何?”
素衣男子并没直接回答,而是目光审视的看着三人:“你们先带我离开青遥镇,离开之后,我自然会说。”
听到这儿,洛邪忍不住举手道:“你们这城墙虽然很高,但要真想翻过去,也并非难事,反正晚上也没人在那看守,为何你不自己出去,非要我们带?”
素衣男子道:“城墙上有结界,强行出去,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