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岚很快就发现,想要摘掉“贫困庙”的帽子是十分困难的。
比如，现在。
“这是什么鬼？”范岚指着桌上的通知说,“不是说10万斛奖励吗？”
通知是金头文件，盖着春城城隍属的金印,絮絮叨叨写了好几页，大概内容分为以下三点：
第一，春城府城隍属在灭魇大战中居功至伟，青龙区、白虎区、朱雀区土地庙协办有功,予以一定的奖励。
第二,此战消耗法力巨大，超出预计。超出部分将由悬赏奖励冲抵。
第三,冲抵后,余额奖励为2万斛，按功论赏,具体如下：城隍属10000斛，青龙区土地庙：5000斛,白虎区土地庙：4000斛，朱雀区土地庙：1000斛。
“这太坑神了吧，怎么说我们也应该算头功啊！”范岚拍桌。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甲易说，“我们比白虎区还多一千斛，已经很良心了。”
范岚：“……”
范岚看向办公室里另外两位同仁——计隗吃着零食，看着电视剧，容沐翻着书,喝着功夫茶，一派岁月静好。
范岚压低声音：“他们俩难道不生气吗？”
甲易：“估计是活的太久，佛系了。”
范岚：“……”
甲易：“奶奶你也别气了，这事儿吧，都是上面定的规矩，咱们一个小小的土地庙，也改变不了什么，自然是一切以城隍属的决定为主。”
范岚：“……”
行吧，爱咋咋地吧。
范岚枕着U形枕，盖上珊瑚毯，戴上耳机，决定睡个小觉。
可眼睛刚闭上，就见丁驷举着一份文件冲了进来。
“奶奶，有一份加急文件！”
范岚扒开眼皮：“啊？”
“是通知您参加神祇职员转正仪式的！”丁驷大叫。
“诶诶诶诶？！”范岚腾一下坐直，计隗和容沐跳起了身。
容沐：“这么快？！”
计隗：“为什么天庭神信没有推送？”
空气静止了几秒。
范岚：“卧槽，我们的手符都欠费停机了！”
容沐：“何时？！”
计隗：“在哪？！”
甲易：“乾坤三才大阵法坛！时间是——今日午时三刻！”
容沐一阵风冲向了坤境，计隗揪住范岚的脖领子狂奔，“
甲易，给我转700斛法力。”
“公账吗？”
“回来填单子！”
范岚整个人仿佛破风筝一样被拽得飘了起来，下一秒，就被戳在了祥云007号上，容沐扯着计隗的衣服，计隗设置导航，一股云尾气喷出，祥云笔直飞入了天空。
范岚被风吹得根本睁不开眼，她听见前方计隗的脑袋撞破了一层又层的结界薄膜，噗噗噗响成一片，屁股下祥云的面积越来越小，范岚半条腿都掉了出去，又被容沐扯了回来。
“转正仪式是什么？”范岚顶风大喊。
“实习神成为正式神祇的宣誓仪式，”容沐大吼，“转正后可涨俸禄。”
“那个什么法坛在哪——噗——”一坨云尾气糊进了范岚的嘴里，祥云的速度慢了下来，变成了平行运动。
“到了。”计隗说。
天空蓝莹莹的仿佛一汪潭水，脚下悬浮着巨大白玉石盘。一坨坨洁白无瑕的云尾气飘荡在四周，之前应该有很多祥云停靠。
“还有一刻钟。”计隗跳下云头，顺手把范岚揪了下来。
范岚脚下直打晃，扶住叮叮当当的脑袋。
容沐：“快上去，莫要迟了。”
正前方是一条直通天际的白玉石阶，终点藏在影影倬倬的云影之中，看起来起码有几千阶。
范岚倒吸凉气，“没电梯吗？”
计隗：“还有十三分钟。”
范岚硬着头皮奔向阶梯。
“等等。”身后两人同时大喊。
范岚回头：“又怎么了？”
计隗指着她的脑袋：“头发。”
范岚这才发现她的头发被吹成了爆炸头，忙抓了两坨云尾气化水压平。
“时间仓促，未有准备——”容沐上前，两只手臂环住范岚的脖颈，清泠的水汽味道涌入范岚的鼻腔。
范岚僵了：你为老不尊的想干嘛？
容沐似乎也有些不自在，他耳廓泛起粉红，手臂微微发抖，手指头不知道在范岚脖子后面捣鼓什么，足足过了一分钟，才松手，后退一步。
“此物名为‘泷青’，是送你的贺礼。”
范岚脖子上多出了一条项链，链子是黄金的，很土豪，链坠是拇指大小的宝石，水滴状，湛蓝通明，表面闪烁着璀璨的星线。
范岚惊了。“这、这这这不不不合适吧！”
计隗：“还有十分钟。”
容沐轻笑：“去吧。”
“谢了！”范岚狂奔上阶梯，踩上阶梯的那一刻，才发现她居然身轻如燕，一跃就是十余米的距离，不过跳了十几下，就到了阶梯的终点。
层层叠叠的云朵推向两侧，范岚看到了一个更为巨大的白玉盘，面积起码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表面晶莹剔透，仿佛蒙了一层水光。
几百名神祇整齐站在玉盘中央，都穿着繁复华丽的汉服——男神长袍广袖，身姿如松，女神旖裙飘带，身形曼妙。
范岚：“……”
范岚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破洞牛仔裤，纯棉格子衬衣，鞋一个月没刷，白板鞋已经变成了灰色。
Emmmm……
范岚悄悄溜到队伍末尾，缩着脖子站好。
妈耶，幸亏来的迟，没人看见我。
空中响起悠远的钟声，范岚听着耳熟，和她封神时的钟声很相似，天空荡起层层波纹，亮起金色的大字。
【第三百四十九届实习神祇职员转正宣誓仪式】
白玉盘的正前方，一名仙人凌空飞落，衣袂袅袅，长袖飘飘，峨眉樱唇，是一位仪态万千的仙娥。
范岚：妈耶，好美！
就见那仙娥摆动衣袖，双手交叠，凛凛目光扫过众神。
“吾乃三界神祇资源管理局主神九天玄女，今代表玉帝和三界广大神祇对诸位新神致以最真诚的祝贺。诸位实习工作期间，恪尽职守，兢业为公，实不愧神族之名，今日特行转正宣誓之仪。至此之后，诸位便为天庭正式编制神祇，为三界顶梁之神，望诸位再接再厉，莫忘初心。”
“谨遵。”众神齐齐施礼。
“宣誓仪式开始，请领誓人上前——”九天玄女的声音响彻大地，“昆仑脉春城府青龙区土地奶奶范岚何在？”
诶？！
范岚傻了。
是叫我吗？！
下一秒，就见一道金光从高空照下，砰一声扣在了范岚的脑袋上。众神齐刷刷回头盯着范岚。
我……￥￥@@&*@！
九天玄女：“范岚，请上前。”
范岚冷汗下来了，范岚腿肚子转筋了，范岚硬着头皮挪动向前。
无数好奇的、惊讶的、好笑的、鄙夷的目光射在了她的身上。
“她怎么没穿正装？”
“
她就是传说中那个五百年一现的人仙？”
“昆仑脉春城府青龙区——那不就是容沐上神的土地庙吗！”
“天天能喝到计隗上神的果汁，太幸福了吧。”
“就那个三界第一穷的土地庙？”
“穷到连正装都买不起了？”
“好惨！”
范岚感觉她走了几千年，终于看到九天玄女愕然的脸。
“你——没接到通知？”
范岚：“啊？”
“宣誓仪式要穿正装。”
“手符欠费停机了。”
“……”
台下一片愕然。
“容沐上神和计隗上神的手符也没接到通知？”
“都欠费了。”
“……”
台下响起断断续续的笑声。
九天玄女柳眉倒竖，扫了一眼。
众神噤声。
九天玄女：“为何欠费？”
“前几日，灭魇的时候，”范岚说，“法力使用透支……”
“诶？！”台下又是一片喧哗。
“魇？我长了三百多岁，只在教科书里见过！”
“听说魇的破坏力比祟高千倍！”
“你们不知道，前几天春城地震就是魇搞出来的！”
“哇哦，牛逼了！”
九天玄女：“十日前，昆仑脉春城府城隍属消灭了一只异化魇族，人族无一伤亡，人界无损，天庭已下嘉奖令。此一战，土地奶奶范岚战功卓著，实为本届实习神祇之楷模！”
众神悄无声息，看着范岚的眼神再无鄙视和嘲笑，只剩尊重和敬佩。
范岚不由挺直了腰杆。
妈耶，突然感觉有点小骄傲！
九天玄女环视一周，点了点头。
她竖起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右手三指，寓意天地人三界，”又竖起左手五指，“左手五指，寓意五行生生不息，”左手五指握住右手三指，“此谓乾坤誓礼。”
众神同时作礼，范岚感觉双手手心隐隐发热，全身腾起淡若晨辉的金光。
金色大字在天空缓缓排开，如星月耀眼。
众神仰起头，手捏乾坤誓礼，口中高颂：
【我于天地间宣誓，志愿成为伟大而光荣的神祇职员，献身于崇高的三界公共安全管理事业，遵守三界章程，服务三界民众，严守纪律，执法公证，保守秘密，努力工作，为维护天、地、人三界的和谐
稳定而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