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
整个大厅只能听到老狐族们低低的哭泣声。
“玉帝陛下已下恩令,并未对狐族多做苛责,而是令狐族自行处置。”容沐说,“斩尾之后,妖力散尽,他们皆会变为普通狐狸,此刑罚是否太重了。”
“不施重刑,不足以威慑众人!”
“飞秦一派数千年只会固执己见,一味保守,处处与长老会为敌!”
“如今犯下大错,自该如此!”
“若不重罚,以后若人人效仿,狐族岂有安宁之日?”
“离泽大人离开狐族万年,怎能体会我等的难处。”
范岚算是听明白了。
长老会是打算新仇记恨一起算,斩草除根。
容沐和计隗都没有说话,他们齐齐看着离泽。
离泽身上的狐火消失了,他恢复成玩偶大小的小狐狸,坐在地上,仰着头,问:“难道不能网开一面?”
九贺:“离泽大人,莫要为难我们。”
离泽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悲伤。
“你们还记得狐族组训吗?你们头上牌匾写的是什么?”
范岚这才注意到,在大厅最前方,挂着一块十分不起眼的牌匾,字体又是大篆,她依旧不认识。
“和则立,亲则长。”容沐说。
计隗:“真是讽刺。”
“时移世易,离泽大人,此一时彼一时。”九贺说,“违法者,不可恕。”
离泽:“罪魁祸首飞秦已经魂归大地,他们不过是听命行事,根本不知详情,罪不至此。”
“离泽,你别以为你如今有神族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今
日这帮老东西休想完完整整离开!”
“你一只连尾巴都没有的狐族,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离泽,现在可不是万年之前,不是你们九尾狐族一手遮天的时代了!”
“离泽大人,他们不过是一帮行将入土的老东西,你何必费这个力气呢?”
长老团连连嘲讽,老狐族们泪流满面,不发一言,只是朝着离泽不住磕头。
范岚只觉一股无名火蹭蹭往上冒,却不知道往哪发。
这是狐族的家务事,别说是她,甚至容沐和计隗都没有资格插手。
如何抉择,只能由离泽自己来判断。
离泽叹了口气:“若我今日一定要保他们呢?”
九贺没回答,只是走回了长老团队伍。
长老团里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嗤笑。
他们举起了手符,红色结界罩住所有的老狐族,赤红色的的光纹在结界表面闪烁、流淌,犹如血泪。
老狐族们尖叫着、嘶吼着,他们的耳朵冒了出来,他们的尾巴疯狂砸地,他们的眼睛开始渗血,数百条狐尾溢出火红色的妖光,一寸一寸融成了血雾。
和离泽当初被斩去尾巴时一模一样。
容沐和计隗同时动了,可离泽比他们都快,他高高跃到了半空,全身燃起凌冽的狐火,火光舔过结界,可是这一次,结界没有碎。
九贺举起手里的扇子,扇面闪烁着刺目的红光。他说,“离泽大人,别白费力气了。”
容沐:“是狐族的秘宝!”
计隗:“欺负小孩老人算什么本事,融刀——”
“别过来!”离泽大吼,他的身体倏然缩小,变成了一个高浓缩的火球,下一秒,三道凌厉如刀的火光仿佛激光枪一样射了出来。
“不好!”容沐大喝,“界咒——启!”
界咒罩下的一瞬间,三道火光劈开了结界,横扫整座大厅,就听轰一声巨响,大厅炸了,屋顶没了,狂风卷起三道龙卷,把所有结界碎片、残桓断壁一扫而空。
狐族长老团和九贺口喷鲜血,同时五体投地,爬都爬不起来。
别说他们,就连范岚都感受到了来自高处的威压,仿佛他们都被塞进了一个滚烫的高压锅里,无法呼吸。
悬在空中的火球渐渐变幻,慢慢形成
身体、四肢、尖尖的耳朵,还有三条炽热凌厉的火焰。
是离泽,他长出了三条尾巴,他的身体变得修长,他的皮毛泛出美丽的火红色,三道火狐尾优美地摇摆着,映着晴空,仿佛三道梦幻的霞光。
范岚:卧草?!
容沐露出笑意,计隗的眼皮抽了一下。
“释放飞秦一派狐族,”离泽的声音掺杂着野兽般嘶吼,震撼天地,“此乃九尾狐之命!”
长老团缩在地上,全身不住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有九贺挣扎着抬起头,“离泽大人,您如此做,我要如何向狐族交待?此等重罪,若无处罚,之后狐族要如何自处?离泽大人,这一切都是为了狐族!”
“吾自会命令他们离开狐族现居属地,隐世不出。”离泽的双瞳金黄清澈,荡起粼粼水波,“九尾狐离泽,贬出狐族,永不入狐族籍,以此为罚。”
*
范岚敢打赌,在最后一刻,她看到九贺笑了。
是得逞的笑容。
她梳理了一下前因后果,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九贺分明是怕离泽以后回狐族影响他的地位,所以用苦肉计逼离泽自行放弃狐籍,自此之后,他就可以高枕无忧,统治狐族千秋万代。
她相信,容沐、计隗,甚至离泽也明白。
“什么情况?“姬丹凑过来问,”怎么突然多了一堆老弱病残?”
没错,计隗又召唤了姬丹,目的很明确,请他帮忙运送三百七十六名老弱狐族。
计隗:“狐狸太狡猾。”
姬丹:“啊?”
范岚叹了口气。
姬丹这次带来的是超大号的运输型祥云,面积有几百平米,仿佛一艘畅游在云海中的游轮,三百多名老狐族互相依偎,低着头,垂泪不语。
祥云非常平稳,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震动,顺畅划过一层又一层的云海。
容沐抱着离泽坐在云头,望着天空。容沐破天荒没有恐高,离泽破天荒没有睡觉,他又变成了小狐狸,只是多出了三条尾巴。
很快,范岚看到了他们的目的地。
青丘境。
一队黑甲天兵脚踏祥云列在青丘境两旁,齐齐施礼。
“容沐上神,吾等受玉帝之命,特在此恭候。”
离泽耳朵动了一下,看向容沐。
“狐
族现在的属地是将青丘境抵押给天庭得来的,若狐族重回青丘境,必须要获得玉帝的恩准。”容沐摸着离泽的脑袋,“带他们去吧。”
离泽从容沐怀里跳出去,走到狐族正前方。
所有狐族下跪,重重叩首,痛哭流涕。
“多谢离泽大人,多谢容沐上神!”
祥云分裂出数百朵小祥云,在天兵部护送下,穿过青丘境的结界。
范岚再次看到那一望无际的草海,连绵不绝的山脉,还有那安静飞舞的蝴蝶。
离泽站在祥云上,定定看着结界里景象,目光悲凉又怀念。
那里,是他的家。
所有狐族回头,望着离泽,他们的目光是那么殷切,那么渴望。
离泽缓缓回头,金色的眼睛里溢满了莹莹的水光。
他也要回去了吗?
范岚感觉嗓子有些发哽。
计隗:“喂,你这只臭狐狸——
“阿隗!”容沐叫住计隗,吸了口气,温柔一笑,“想去就去吧。”
离泽低下头,两只耳朵耷拉下来,两只前腿跪地,额头触在祥云上,似乎施了一个很重要的礼节。
然后,他头也不回跳入了青丘境。
*
“那家伙不是狐狸,是白眼狼。”计隗说。
“差不多,都是一个科。”姬丹说。
范岚:“你俩闭嘴吧。”
计隗和姬丹对视一眼,果然闭嘴了。
并不是因为范岚的话,而是因为容沐。
容沐远远坐在云尾,低着头,手里摩挲着一张红色的证件,眉目里悲伤几乎要流下来。
那是一张三界居民身份证。
【姓名:离泽,种族:九尾狐,年龄:九千八百三十九岁,性别:雄性,籍贯:青丘境,户籍所在地:昆仑脉春城府青龙区土地庙,监护人:容沐、计隗、范岚】
范岚朝计隗和姬丹使了个眼色,做了个嘴拉锁的姿势。
计隗抱着双臂,气呼呼生闷气。
姬丹咚咚咚喝起了无糖可乐。
一路无言,回到土地庙,已经是晚上十点,姬丹的祥云还没落地,甲易就风风火火迎了上来。
“社公大人,离泽大人……”
话还没说完,就被计隗和姬丹捂住嘴拖到了一边。
容沐似乎根本没听到甲易的声音,他闷着头上楼,推开办公室大门。
“姬丹那是什么破祥云,怎么飞这么慢?和天兵部的祥云差远了,”明亮的办公室里跳起一团毛绒绒,“我都快饿死了!”
范岚:“……”
那团毛绒绒有着火红色的皮毛,三条漂亮的尾巴,可不正是离泽。
容沐整个人傻在了门口。
范岚:“你你你不是……诶?”
范岚这才注意到,离泽的狐狸窝里,多出了一个大包袱。
“我回去收拾了些家当,狐族这帮老头子又送了我一堆有的没的,重死了。”离泽舔着爪子说。
范岚看了眼容沐。
容沐的眼眶微微红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计隗冲进门大吼。
“我当然要回来,”离泽仰起头,“我的户籍在这儿啊。”
范岚:“你怎么——”
“昨天晚上我偷偷看到了,”离泽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甩了甩尾巴,“既然你们帮我把身份证都办好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留在这儿吧。”
计隗:“你还是滚吧。”
“你确定?”离泽爪子扫开他的包袱,一堆金银珠宝稀里哗啦流了出来,异彩流光险些闪瞎范岚的神赋天眼。
“哇哦,”姬丹扑了上去,“这、这些难道就是传说中青丘境失传了八千年的狐族秘宝?”
“什么狐族秘宝,只不过是我们九尾狐的小金库罢了。”离泽十分傲娇。
“离泽大人~”范岚迎了上去,“您想吃啥?喝啥?累不累?我帮你捏捏爪子?”
离泽瞥了眼计隗。
计隗面无表情:“想吃什么,烤牛肉还是烤羊肉?”
“随便——”
“离泽,”容沐第一次出声,他的表情十分严肃,“你真的决定了?”
离泽坐直了身,三根狐狸尾巴高高竖起。
“嗯。”
容沐倏然笑了,仿佛月光下千万朵昙花同时绽放。
离泽跳到他的怀里,发出舒服的噜噜声。
“社公大人,我刚刚就是想告诉您,离泽大人回来了。”甲易跑上楼说。
计隗:“准备炉子,烤肉。”
姬丹:“哇哦,我给老白老黑打电话。”
“别叫哪两个吃货!”
“别啊,老计,都是兄弟嘛。”
“他们吃太多!”
“我赞助行了吧。”
范岚笑出了声,她看着容沐抱着离泽坐到窗
边,一神一狐看着窗外的月光,就仿佛一幅画。
真好啊,容沐。
范岚几乎喜极而泣,咱们属终于脱贫致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真的以为能脱贫致富吗?
咩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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