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划过冯霜儿,唇角扯起一抹冷意,她自问与这冯霜儿从无交集,可她总感觉这人对她一股浓浓的敌意。
这辈子是,上辈子亦然,当年她失去了嗅觉,当是已是香主的冯霜儿把她从香阁除名,从云端跌落到地狱。
如今这辈子她并不想入香阁,秦宗师的手札对于她来说是个麻烦,故而苏柳当着众人的面婉拒了。
秦宗师走了下来,拿起手札,众目睽睽下扔进了火盆中。
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焰吞噬掉宗师手札,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一抹惋惜心疼。
内室,
“其实我当时就已经猜到了你不会收下手札。”秦宗师看着面前的女子笑道。
苏柳当时被秦宗师烧手札的举动给惊到了,要知道这手札对任何一个调香师都意义非凡,可面前这人为何非要烧掉它,苏柳不解。
秦宗师似是看出了女子的疑惑,反问道:“知道我为何称你为苏师吗?”
师,传道解惑者,苏柳确实不明白对方为何对她的称呼中带了个“师”,按常理来说,她香技并没有超过眼前这人,“不知。”
“是你之前的一席话点醒了我,世人都说我在香道一途上至诚,可有谁知道我被眼前这锦瑟繁华给迷住了眼。
身处静室心不静,身处闹市,心不乱,我本以为我能做到后面一条,可如今在发现,我的眼睛和心早就骗了我自己。”秦宗师唏嘘道。
苏柳的心忽然一动,曾几时起,她也如面前的秦宗师一般,在香道中追求所谓的大道,可她的道抛弃了她。
她的道是什么?
苏柳忘记了。
“宗师这般,不后悔吗?”苏柳问。
秦宗师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女子道:“我若说不曾后悔,不知你可会信?”
“信。”
“我小时候,其实并不喜欢香,可以说甚至憎恶它,我母亲是这府里的郡夫人,我父亲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姐。
这个表姐千方百计地勾着我父亲,最终进了府,刚好那时候母亲怀上我,她一直以为自己怀的是男胎,这样的话,就能夺回丈夫的心,可没想到生下的却是我这么个丫头。
她自此便把所有的过错都归结在我身上,只要父亲一去南苑侧室哪,她就在屋子里鞭笞我,鞭子打断了一根又一根。
不过,她有时候是正常的,便会抱着我哭,她心情好的时候偶尔还会教我调香,不过,她身体一日比一日弱了,后来便再也没有人教我调香了,同时也没有人再会用鞭子抽我。
可我身上已布满了累累鞭痕,即使过了这许多年,虽然疤痕会随着时间淡化,可心里的伤,这些年却愈发清晰,慢慢的,我从憎恶香,到喜欢,其实这样也挺好,当我沉浸在香道时,便会感觉到轻松和愉悦。”
苏柳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这段内情,她安慰道:“之前没见到您之前,对您充满了好奇,如今见到了,却被震撼了,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您这样的心胸与勇气。”
“不说这些了,我就要离开京城了,明日便走。”
秦宗师话头一转,语气轻松了些,她看向苏柳道:“这世道,本就对女子有着太多不公,你和我不一样,你在香道上天资不凡,那香主之位可以一争,这样的话,你受到的约束会少很多。”
“您如今已经是三品宗师,离那香主只有一步之遥,就这般放弃了吗?”苏柳问。
秦宗师看她说这种傻话,不由得抿唇一笑,“香阁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二十岁如果没成为香子,就没有竞争权了。
香阁现在这个香主,是十九岁那年选上的香子,一晃二三十年了,如今也到了选香子的时候了。”
“可我并不想入香阁。”苏柳低垂眼帘。
“也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我不知道你为何要用紫菱石掩去你身上的香丹味,可这紫菱石即使再稀少罕见,始终都会被人给认出来的。
这是我早年在外偶然间寻到的掩香方子,今日便赠予你吧。”秦宗师拿出了一张很有年代感的香方递给了苏柳。
苏柳没想到对方竟识出了她身上的紫菱石,惊了一瞬,便从善如流地接过那张香方。
“柳儿,为父知道你妹妹这件事做错了,她不该调不出奇香就推到你身上,可她年龄毕竟还小是你妹妹。”大老爷语重心长地道。
“父亲,妹妹何止这件事做错了?她做的错事还不够多吗,父亲只说,妹妹还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只比她大一岁。”苏柳已经习惯了妹妹做错事,父亲就会出来维护。
大老爷被猛地一堵,长叹了一口气后,仿佛不经意地道:“那秦宗师的事情解决了吗?”
苏柳心底闪过一丝冷笑,这恐怕才是她父亲真正想问的吧,“父亲放心,秦宗师不会怪罪咱们府上,更不会对父亲产生影响。”
大老爷心中的想法,被长女赤/裸裸地说了出来,顿时面上闪过丝尴尬,咳嗽了几声,掩饰道:“为父其实是担心咱府上若与秦宗师交恶,恐怕你们日后进入香阁会受到刁难。”
苏柳不想听大老爷欲盖弥彰的言辞,便借口身体不适退了出来。
到了晚间,
“小姐,你这绣的是草吗?”立夏看着绣棚上的一团绿色的长状的植物,瞪着眼看了好一会儿依旧没看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
“你看不出来吗,这是竹子。”苏柳把绣花针插在了一旁,失望道。
立夏眼皮一跳,眼前这个矮小,粗胖的是清隽修长的竹子?仔细看的话,好像还真是有点像竹子,不过那竹子两旁垂着,长度有竹子半身高的,活似竹子成精后长出的两只耳朵的,那是竹叶?
立夏挠了挠头,昧着良心恭维道:“小姐,能看出来,这竹子长的真精神。”
苏柳闻言,又拿起了绣棚,对着烛光,越看越满意,这只竹子只是长得比较茁壮而已,对,就是这样。
次日一早,苏柳便接到了将军府的帖子,衡阳找她什么事,一副很急的样子,她临走时把刚做好的荷包,神差鬼使地揣进了袖子里。
“苏姐姐,你终于来了。”衡阳看到苏柳的刹那,眼睛顿时亮了。
苏柳看着好好的衡阳,不解地道:“怎么了?”
衡阳看了眼苏柳,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其实也没多大事,就是想问你再要几颗思梦丸,这思梦丸真的好神奇啊,当晚我就梦到了父亲和母亲,其实上次见到你时就一直想要,后来我给忘了。”
苏柳还以为多大点事哪,原来是要思梦丸啊,刚好她荷包中有一瓶,便掏出来递给了衡阳,“这思梦丸,也没有什么神奇的地方。
只是能让你睡得更熟一点,当你睡熟时,自然而然就会做梦,而梦境一直是人心中最渴望的事情幻化而来的。”
衡阳看到那一瓶,顿时喜不自禁地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床上的枕头下面,她喜滋滋地决定以后每晚燃一枚。
苏柳鼻翼忽然一动,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衡阳的拔步床床头帷帘上垂着的一枚香包,她站了起来,走到床边怔怔地望着这只花蝴蝶样式的香包。
“苏姐姐,这蝶恋花香包是有什么问题吗?”衡阳放好香丸后,扭头便见苏姐姐神情复杂地望着这枚普通的香包。
“香包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里面的香料,这里面被人放了麝香。”
“麝香?”衡阳面色唰地白了,她即使再不懂香,也是知道女子长期佩戴麝香的话,会终身不孕,是谁,到底是谁这么狠毒,“桑娘,桑娘。”
衡阳不喜欢很多下人在屋内,平常是只有桑娘贴身侍候的,刚刚苏柳来的时候,桑娘便在外间烹茶去了。
正在烹茶的桑娘忽然听到郡主的声音,急忙放下的手中扇着火炉的扇子跑了进来,“郡主,怎么了?”
“这个香包是从哪里来的?”衡阳坐在床上,指甲掐的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