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黎之说完“不方便”,本就泛黑的夜,突然云层压下来般,夜色黑沉沉,气氛沉闷。
边薄没料到白黎之拒绝得这样直白,一时间被震住,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
时蜜的眼睫下沉,眸子里闪过小失望。
入夜后海上的风变大,她穿着格子短裙,两条腿被风吹得有点冷,俩脚缩成了内八字。
“没关系,”时蜜抬头笑,笑得僵硬,不过不影响她给自己打圆场,“那就等白老师以后方便的,以后方便再签。白老师,您去忙吧。”
白黎之没多停留一秒,眼神示意边薄和他去拍戏,半根烟掐灭扔进垃圾桶,背影逐渐融入海上的夜色里。
边薄还停在原地,看着时蜜想安慰她,时蜜摇头笑,越过了这个话题问:“学长,我可以去和边导一起看监视器里的拍摄画面吗?”
边薄自然应允:“当然。”
时蜜手里还紧握着她爸送她的车钥匙,另只手拽着救生衣的带子玩,边薄以为她在紧张难受,回过神后缓声安慰:“白老师平时人很好的,可能是入戏太深,所以刚才有点高冷。”
时蜜想着她所了解的那个白黎之,轻轻点头,声音里含着点不易察觉的超出崇拜的喜欢:“我知道的,白老师人很好,他人很暖的。”
她很久以前见过白老师的,她知道他很好。
而且她喜欢的人啊,一定很好。
他只是高冷而已,时蜜想,熟悉后会不一样的。
准备开机拍摄,时蜜紧紧盯着监视器。
这是一条一镜到底的拍摄。
镜头从顶层正要进行救援的白黎之身后开始,空无船只与灯光的海面死一样的阴沉,只有海浪声响彻甲板长空。
镜头三百度旋转拍摄营造黑沉紧张气氛的海面,之后推到白黎之的持枪背影上。
白黎之果断快速地前进,同时向身后队友做他进攻、队友防守的手势,镜头扫到边薄一众队友的脸。
白黎之行进下楼的过程中,手持摄像头一直跟在他身后。他行进,镜头不断晃动。他停止,镜头跟着水平静止。
紧张感几乎要从监视器里溢出来,时蜜看得心都跟着提起紧张。
镜头捕捉到白黎之的侧面,他满脸伤痕,一只眼睛已经青肿得睁不开,另只眼睛仍然充满坚定,他持枪的手臂没有任何晃动,沉着冷静。
快速下楼紧急寻人时,脚步仍轻,迅速敏捷且不慌乱。
接连推开三道门,最后一间房里,昏暗中堆挤着数名衣衫褴褛削瘦脆弱的妇女儿童,各个表情惊吓过度,眼神里充满恐惧。
白黎之向后对队友做手势进来救人,之后他扫视舱内,对正仰头看他瑟瑟发抖的所有人敬礼并庄重严肃说:“我是中国军人,来救你们回家。”
这十二个字,他声音嘶哑,却字字铿锵饱含中国军人的力量。
随即他大步走向一位腿部正流血的妇女面前,用力扶妇女起身。
镜头跟在白黎之身后旋转,这时门外响起枪战声,镜头一阵剧烈晃动,直至镜头画面重新变得清晰,妇女已经中枪死在白黎之怀里,妇女瞪大着眼睛、死不瞑目。
那一刹那白黎之眼里的坚决果断多了浓烈的愧疚与自责,然而这目光只一瞬,他抚上妇女双眼,再次坚定果决,持枪迅速出击。
镜头画面变黑,这个一镜到底的镜头结束。
“卡,”边导对话筒麦满意说,“过!”
一镜到底未ng,一条过。
时蜜被白黎之的实力惊得汗毛都竖起,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直至听到鼓掌声,她才回过神来。
旁边有两个人在边鼓掌边聊,时蜜不认识他们,但估计是助理导演或者摄影之类的人。
一个男人说:“白黎之确实厉害,永远能抓到导演要的效果,眼神都在戏里,看看这一镜到底的节奏把握,没实力的人得拍一晚上拍死,他这居然一条过,真牛逼。”
一个女人激动说:“呜呜呜我们白老师太帅太帅了,这要是被梨汁儿们看见白老师今晚这场,尖叫声都能传到岸边去。”
另一个女人狂鼓掌说:“梨汁儿们在场那还得了?我不是梨汁儿我都要被杀晕过去了,那一身特警军装和救援时的侧颜,我的妈啊,这随便一个截图就是帅哭我的海报啊!”
“梨汁儿”是白黎之的粉丝,时蜜也是梨汁儿之一。
时蜜今晚也快要被白黎之杀晕过去了,白黎之的表演当真登峰造极,每一个目光和动作都充满警惕和力量,真实得仿佛此时此刻正在发生,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紧张和动容。
时蜜把车钥匙夹在胳膊下,激动得用力鼓掌。
边导听到身边掌声,抬头看她,既然是儿子的学妹,边导像在看自己学生似的笑问:“白老师优秀吗?”
时蜜狂点头,满眼都是掩饰不住的崇拜:“白老师太厉害了!”
边导笑:“你们这一代新演员,是不是都特别喜欢白黎之啊?”
时蜜再次狂点头:“白老师人品好,演技高,还啥绯闻都没有,太完美了,我们都特崇拜他。”
边导却笑着摇头:“哪有完美的人啊,他也有缺点的。”
时蜜问:“什么?”
“他啊,”边导喟叹说,“你应该看过白黎之的采访吧?他的缺点是总入戏太深,不容易出戏。”
时蜜知道白黎之不容易出戏这个弱点的。
她翻来覆去看过很多他的影片和采访,他自己承认过自己的问题,也有很多导演说白黎之是戏痴,说他总是要花很长时间才能从角色中抽离。
如果角色太痛苦,他仿佛也感同身受地处在痛苦中。
时蜜想到她刚上船时看到白黎之正在抽烟的事,担心地问:“边导,那刚才的这场戏结束,白老师是不是也会很难受?”
边导点头:“肯定难受,但也没办法,这些年他试了很多办法,都没用。”
说着边导抬头看周围,没寻见白黎之的人影:“估计又躲起来抽烟去了。”
边导很有前辈老师的责任感,顺便教着时蜜:“你和边薄以后正式入行拍戏的时候也得注意了,这行是入戏容易出戏难,出不来戏的时候会很难受。”
时蜜答应着,全部都记在心里,一边隐约为白黎之担心。
边导这边拍完白黎之的戏份,还要再拍边薄他们的戏份,拿着对讲机开始安排准备继续拍。
时蜜站了一会儿,看到武行和现场爆破的工作人员都在忙,她的站位有点影响他们工作,就退到边上站着。
白黎之又躲起来抽烟了吗,黑灯瞎火的,又是海上,时蜜在脑袋里开始胡思乱想白黎之会不会掉下海的事,又想这片海域会有鲨鱼吗?白黎之真掉海里了,他周围没人,会不会都没有人发现,那可怎么办?
时蜜脑子里这么一想,人就担心起来,不知不觉就抬脚去找人。
找了小半圈,她看到了正坐在栏杆上抽烟的白黎之。
海风吹得他头发在胡乱地飘,他嘴边咬着烟,随着他脸颊凹陷吸烟的动作,烟头的红点逐渐变亮,红光映在他脸上,再变暗,忽明忽暗中有种令人惊心动魄的魅力。
他今晚补拍的戏份拍完了,青肿的那只眼睛已经卸妆,能睁开了,他正眯着双眼看波澜的海面。
时蜜不敢出声,怕一出声就惊到他,再把他吓得掉到海里。
他坐在栏杆上,双手都没有扶着,就那么随意地坐着,看得她特害怕他掉下去,心跳加快地想着怎么样才能让他安全离开那栏杆。
“看什么?”
忽然他沙哑的嗓音开口,透着低沉与冷淡。
时蜜被突然开口的白黎之给惊了一下,全身缩得像军训立正,立时九十度鞠躬喊:“白老师好!”
——又很像在喊“大哥好”。
白黎之咬着烟头,徐徐向她转过来,打量着面前这位九十度鞠躬的小脏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