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飘……”阮仙仙用脑袋蹭了蹭他的后背,眸光略显迷离:“我好像发烧了……”
上官飘絮绷紧了身子,原本白皙的耳根刹那间窜上了一抹红晕。
其实,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要自燃了。
他的酒量很好,之前高曦也曾有事没事便跑过来找他喝酒,便是高曦喝的不省人事,他也只是面上有些发红,神智却从来都是清醒的。
但此刻,上官飘絮却感觉到自己的理智似乎在一点点的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人的本能。
他将环在腰间的双臂掰开,转身看向阮仙仙。
她定然是喝多了,那瓷白的面颊布满了绯红,连她呼出来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阮仙仙懵懂的歪着脑袋,满是不解:“你为什么要是晃来晃去?晃得我头好晕啊!”
上官飘絮伸手稳住她左右摇摆的身形,无奈道:“我没晃,是你在晃……”
他话还未说完,阮仙仙小腿肚子一软,后仰着栽进了汤池里,将平静无澜的水面溅起了大大的水花。
刚一栽进去,阮仙仙便开始像是落水狗一般扑腾,她的一双手臂用力的拍打着水面,挣扎的喊道:“我,我快要淹死了……”
上官飘絮瞥了一眼只到她腰间的汤水:“……”
他用着最后一丝仅存的理智,迈步下了汤池,犹如捞金鱼一般,将阮仙仙从汤水中捞了出来。
阮仙仙的衣袍都湿透了,她的长发也因为被水打湿,变成一缕一缕的黏在她的脖子上。
汤池的水是热的,上官飘絮立在氤氲的雾气中,望着她湿漉漉打着微卷的黑发,贴在白嫩如雪的肌肤上,喉结下意识的上下滚了滚。
她额前的碎发缓缓的滴下微凉的水珠,那水珠顺着她下颌线,落在了纤细雪白的脖颈上。
阮仙仙双臂无力的挂在他的脖颈,她抬起如小鹿般水润清澄的眸光中,隐隐泛起了一层朦胧的水雾。
“哭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带着一股说不来的莫名滋味。
“你为什么要用开水煮我?”她抽抽搭搭的啜泣着,神情悲伤:“我又不是猪,你想吃猪肉就花钱买好了……”
“而且清炖的猪肉又不好吃,猪肉那么贵,放点酱油老抽吃红烧的才有味道!”阮仙仙义正言辞的指责着他。
望着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上官飘絮眉骨微动,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他只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一个“肉”字。
她如樱桃般殷红的唇,的确像极了可口的樱桃果肉,就是不知道尝起来味道如何。
阮仙仙絮絮叨叨的念叨了好一会儿,他便死死的盯着她张张合合的小嘴,眸光暗沉。
“别说了。”他垂下眸子,声音微微发颤。
她没有听清他的话,怔怔的歪了歪脑袋:“飘飘你说什么……”
阮仙仙的话没有说完,便被他堵住了嘴。
恢复了平静的水面上,像是被轻轻的投入了一颗小石子,缭绕着白茫茫雾气的汤池中,荡漾起了层层缱绻的涟漪。
只听见‘噗通’一声,清澈透明的汤水瞬时间包裹住了两人,在温热的清水中,她睁不开眼睛,只能被迫承受着他给的温柔。
烛火在桌子上左右摇曳,橘黄色的一点光芒,照亮着空荡的寝殿,在雕花红木的屏风上投下了一双缠绵的身影。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宫殿里,如缎绸般丝滑的白芒泄了一地,湛蓝色的黑夜上,星光温柔的撒落在酒碗清澈的酒水中,将澄澈的水面点缀上星星点点闪耀的光芒。
最终,酒水和星光融为一体,化为一碗璀璨绚丽的银河,纯粹而又美好。
高曦彻夜难眠,他酒量不算好,可这一夜他喝了整整一坛子的清酒,他反而越喝越清明。
他抱着那只红绒的小盒子,坐在宫殿外的石阶上,望着黑夜上挂着的那一轮弯月,一碗接一碗的喝着辛辣苦涩的酒水。
喝着喝着,高曦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从怀中掏出了那一只螺子黛,用指腹轻轻的摩挲着上面的纹理。
她现在……一定很痛苦吧?
原来那一夜她来照顾他的时候,脸色难看又欲言又止,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怀了身孕。
她太傻了。
有了身孕却不告诉他,这明明就是他该负起的责任啊!
或许是因为他和尊主演的这场戏太逼真,她怕怀孕的事情暴露了,会牵连到他,便自己偷偷的跑去了人界。
她默默的承担下了一切,在人界提心吊胆的逃了三个月,最终还是被天帝抓了回去。
天帝那个人性子阴戾,何香香被天帝抓住的这两日,只怕不知道要受多少折磨。
即便天帝不喜欢何香香,但在天帝眼中,何香香也是属于自己的人,她**于他,还有了他的孩子,天帝怎么可能会忍得下这口气?
本来天帝就对魔界恨之入骨,现在更是恨不得将魔界踏平,可如今的他非同往日,他丝毫没有一点信心,认为自己能将何香香救出来。
他只能成为天帝的提线木偶,去做违背良知的事情,以换取何香香短时间的平安。
弯弯的月牙越来越淡,黑漆漆的夜空也逐渐放亮,高曦倒在了冰凉的石阶上,痴痴的望着天空。
就在他失神之时,一支箭头划破天空,朝着他的方向飞快射来。
高曦没有躲避,若是能死了一了百了,倒比这般苟且狼狈的活着有滋味。
那箭头堪堪的划过他的面颊,伴随着一阵火辣的刺痛感,擦破了他的脸侧,落在了石阶上。
他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坐起身来拔出了箭头,又是一张白纸。
纸上只写了潦草几个字,大概意思是让他现在立刻前往盛华阁。
高曦将白纸揉成一团,将纸团撕成碎片扔了出去,天帝还想做什么?
他到底怎样做才能让天帝满意?!
高曦的手掌攥成拳头,狠狠的砸在了酒坛上,陶瓷的酒坛子应声而碎,四分五裂的陶瓷碎片扎进了他的掌心中,鲜红粘稠的血液争先恐后的从掌心涌了出来。
他面无表情的将陶瓷片从手掌心拔了出来,站起身走出了院子。
这一次他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盛华阁。
菱花见他来,便告诉他还去老地方。
高曦走上了三楼,怒气冲冲的踹开了房门:“你还要我干什么?你还想要什么?!”
他话音一落,才发现屋子里安静的像是一片坟地,天帝也根本不在屋子里。
高曦吸了口气,往里头走去,他真的太厌恶天界的做派了!
私底下个个心怀鬼胎,表面上又全是正人君子,虚伪又做作,净是干些暗地里见不得人的事情,从来没说过像魔界似的,杀人也要光明磊落。
走近了里屋,他便在矮几前,看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蛋。
何香香穿着一身白衣,面色惨白的倚靠着红漆的柱子上,她看起来有些神情恍惚,眼底是凹陷下去的青紫。
高曦想象过许多种再与她重逢的场景,他想若是见到她,他一定会朝她奔跑过去,将她拥入怀中。
只是没想到当这幻境变为现实,他的身子却僵硬的像是石头,怎么也挪不开步子了。
何香香抬起眸子,轻轻的看向他,虚弱的一笑:“对不起……”
高曦一个眼泪不轻弹的九尺硬汉,听到她这句话,瞬时间红了眼眶。
是他该对她说对不起才对,是他对不起她……
“香香,你……还好吗?”高曦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的朝她走去。
何香香扯了扯嘴角,像是想向他展现一个笑容,可她却不小心扯动了脸上的青紫,疼的她面色变得有些扭曲。
“是我错了,高曦。”她苦笑一声,眼底一片晦涩:“你说的对,他爱的人不是我。”
是她错的太离谱了,竟然会认为天帝爱她。
从始至今,不管天帝说什么,她都会按他的话,像是执行任务一般好好完成。
她想得到他的夸赞,想得到他多一点的关注,如同一个翘首盼望长辈给糖的孩子。
但不管她怎么做,天帝永远都对她疏离又冷淡,哪怕在他亲吻她时,眸中也不带一丝感情。
她一直以为自己虽然看不透天帝,但天帝是喜欢她的,可直到她被他抓回天界,她才知道,他爱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从头到尾她都沉浸在自我勾画出的幻境中,哪怕高曦早就警告过她,可她却从来也没有放在过心上。
五天前,她发现自己有些嗜睡,而且吃饭总是没有胃口,一闻到油腥的味道便反胃呕吐。
起初她还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可那反应越来越严重,她便去找了魔界的大夫诊脉。
她本来以为是最近太忙了,没有按时吃饭睡觉,才会出现这些反应。
可大夫诊过脉后,神色古怪的告诉她,说她怀孕了。
看见大夫欲言又止的神情,她想都没想,脱口便说孩子是上官飘絮的,希望大夫先不要把此事告诉上官飘絮,她想给他一个惊喜。
除了有点惊讶之外,大夫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从脉象来看,胎心羸弱,也就是刚刚怀孕没多久,最多也就十几天的样子。
这种奇怪的脉象,乃是只有异界结合后,导致怀孕才会出现的。
也就是说,她的孩子肯定不是和天界之人在一起怀上的,而刚好上官飘絮喜欢她,又是魔宫众人皆知的事情。
因此大夫理所当然的认定,她的孩子是上官飘絮的。
上官飘絮性子暴虐又古怪,大夫不太想多管闲事,再加上她出口祈求,大夫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自己不知道此事。
何香香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从起先的慌乱,到渐渐平息了心情。
此事万万不可让上官飘絮和天帝知道,不管他们两个人谁知晓了此事,都可能会杀了高曦泄愤。
而对于高曦,她也不敢将此事说出口。
这个孩子留不得,若是他知道了孩子的存在,按照他的心性,定然是不会让她堕胎的。
她将此事存放在了心中,她最后去看了高曦一眼,按照往常一般,给他煮了粥和汤药。
每每看着高曦喝药时愁眉苦脸的样子,都会让她哭笑不得许久。
说出去谁敢相信,他堂堂魔界左护法,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喝药。
看着他喝完药后,她便将亲手做的蜜饯,拿出来一颗塞到他的嘴里。
每次他都贪心的想要多吃一颗,但她就是不想给他。
他说她小气,可他却不知道,她只是怕给他的蜜饯多了,他吃腻了,便再也不吃她做的蜜饯了。
高曦嫌她煮的粥难喝,她下意识的回他,若是他给她煮粥喝,她一定不嫌弃粥难喝。
他笑眯眯的跟她说,她若是想喝粥,他明日便煮给她喝。
就在那一瞬间,她险些没忍住,将孩子的存在说出来。
她到底是强迫自己忍住了,离开高曦的寝殿后,她本想再照顾高曦两日,就去人界堕胎。
可在她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天帝的细作转达,让她立刻前往天界。
她怎么敢回去?
之前还可以用朱砂糊弄一下天帝,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了身孕,定然是骗不过天帝的眼睛。
她改变了主意,连包袱都来得及收拾,随意的拿了些金银细软,连夜跑到了人界去。
魔宫中有无数天帝的眼线,她前脚刚跑,天帝后脚便命人追去了人界。
她本想堕胎了事,届时就算天帝知道了,也死无对证,不能将高曦如何。
可当她煎好了堕胎的汤药后,望着那一碗棕褐色泛着苦意的汤药,她鬼使神差的拿出了香囊,从香囊中取出来了一颗蜜饯。
蜜饯化开在舌尖上,一丝浓郁的甜意,顺着喉间滑进了心口。
原来蜜饯这么甜。
她打翻了那一碗堕胎的汤药,收拾了东西,开始四处逃窜。
只需要一天,哪怕天帝晚一天去找她,她都可以在人界生下这个孩子。
终究是没有躲过天帝的天罗地网,她在人界逃窜了三个月,可还是被天帝的人抓回了天界。
她被天帝的人抓回去后,天帝下命将她关在暗室中,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她自知自己犯下了滔天大错,天帝与魔界势不两立,可她却跟魔界中人暗结珠胎,不光失了清白,还怀了高曦的孩子。
可她在心底仍抱有一丝希望和幻想,万一天帝并不知道她怀孕的事情呢?
在天帝走进暗室后,她知道自己错了,她错的太离谱了。
天帝阴着脸,将魔界那个大夫的头颅扔在了她的脚下,开口便直接问她,孩子是不是高曦的。
她极力否认,只说孩子是上官飘絮的。
可天帝根本就不相信。
他一步步走向她,她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庞,只觉得无比的陌生。
就在她做好准备,大不了一尸两命之时,他突然脚步一顿,面色古怪的跑出了暗室。
那是她第一次这般见他失态,往日的天帝,永远一身白衣,举手投足间慢里斯条,一举一动向来从容不迫。
可眼前风风火火跑出去,连墨发凌乱都毫不自知的男人,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
她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直到晚上,来给她送饭的侍女,偷偷的告诉她,天帝要成亲了。
侍女望着她的目光中充满了可怜,她不知道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是好是坏,她以为自己听见这个消息,会悲痛的死去活来,会抱头痛哭。
事实上,她的内心一片平静,若非说有什么情绪,那大概是她觉得自己有些悲哀。
原来天帝那么慌乱的跑出去,是为了一个女人。
那是她从未得到过的爱。
她以为天帝是天生性情薄凉,现在才明白,天帝只是不爱罢了。
不爱阮仙仙,也不爱她。
到了晚上,天帝又过来看了她,这次他似乎不生气了。
他看着她的脸,像是在衡量一个物品的价值。
他笑容寡淡的问道:“你喜欢上了高曦,我说的没错吧?”
她没有说话,他也没等她回答,在看清楚他手指间夹着的一只螺子黛后,她脸色一白。
那是高曦给她画眉用的螺子黛,她给偷偷的藏在了魔界寝殿里,那角落的柜子中。
天帝连这个都找到了,她还能辩解什么?
在她决定为高曦生下孩子的那一刻,她便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她喜欢高曦,不像对天帝小心翼翼讨好的模样,她在高曦面前,是最真实的自己。
天帝看见她煞白的面庞,笑着从衣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给我一个信物。”
她不解的看着他。
他蹲下身子,神色淡淡的执起了她的小手:“唔,便砍掉一只手指好了。”
说罢,她还未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他已经将锋利的匕首抽出了刀鞘,手起刀落的砍掉了她的小拇指。
十指连心,撕心裂肺的疼痛令她瘫倒在地上,火辣辣的刺痛感从手掌上传来,哗啦啦的鲜血流了她一胳膊,血液迅速的将她的衣袖浸透。
“你说,高曦愿意为了你,背叛上官飘絮么?”天帝站起了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犹如看着一只蝼蚁。
这一刻,她才明白,她在天帝的心里,从始至终只是一个有价值的棋子。
天帝总说上官飘絮是暴虐成性的魔鬼,可在那一瞬间,她恍然大悟,天帝才是真正从地狱来的恶鬼。
一行清泪缓缓的溢出何香香的眼眶,她轻轻的摇着头,苦涩的笑了笑。
今日她能有这般下场,都是她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高曦蹲下身子,伸出微凉的手指,用指腹擦拭干净了她眼角的泪水:“你受苦了,是我不好……”